虎子离得最近，被这股震荡的水浪掀得又是一个趔趄，重新灌了口水。他终于彻底醒悟过来，爆发出凄厉的鬼叫：“龙——那是龙王爷！龙王爷爷显灵了！！！”
伴随着虎子变了调的尖叫，那拱出水面的、乌金沉光覆盖的骇人“桥面”，猛地往下一沉！
“哗啦——”
巨大沉重的东西破开水面下沉时发出的动静是如此惊人，简直像要砸断潭底！大片冷得刺骨的水花朝着岸上劈头盖脸地泼来，打在被恐惧攫住的少年们身上、脸上。冰冷，腥咸，像是死物挣扎时溅起的体液。
那庞大的黑色躯干沉下得极快，只在眨眼间，水面便只剩下激烈的漩涡和不断扩散的汹涌波浪。刚刚还拱起一丈高的庞然巨物，仿佛从未出现过，只余下岸边弥漫的浓烈腥气证明刚刚并非噩梦。
那巨大的旋涡疯狂地搅动着，形成一道急流卷向水底的那个寒洞入口！
寒气更盛！仿佛龙凼湫积蓄了百年千年的阴冷在这一刻彻底喷发！
几息之后，一切震荡平息。
水面诡异地平静了下来，重新归拢，深绿依旧，森寒不减。仿佛刚才那刹那的惊心动魄只是集体的一场白日癫梦。只有尚未平复的巨大涟漪层层推涌拍打着岩岸的哗啦声，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真实不虚。
岸上死寂。
虎子趴在几块没水的浅滩石头上，抖得如同抽风，裤裆湿透。瘫在地上的二狗像是被那巨大的水声震醒了，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微弱吸气，茫然地睁开眼，眼神空洞呆滞。铁蛋被掀起的冰冷水花劈头盖脸浇透，额头的血被水冲刷得半干半凝，糊在脸上，狼狈不堪，也停止了哭喊，只是失神地望着那恢复了死寂的潭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张承志也浑身湿透，冰冷的水顺着他单薄的短褂往下淌，寒气刺入骨髓。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两条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只能死死抓住旁边一株粗壮的青杠树才不至于瘫倒。刚才那声耗尽全力的嘶吼，几乎把他的喉咙撕破。那潭水深处巨大漩涡旋转时卷起的冰冷气流，此时还像刀子一样剐着他的脸颊。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动。更没人敢再往那潭中央看一眼。死里逃生般的虚脱感抽干了他们最后一点力气，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恐惧在每一个人的瞳孔深处无声地燃烧。空气里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泥腥气，依旧沉甸甸地悬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百年。铁蛋第一个打破了这瘆人的寂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我看到了……那是龙？是……龙王爷？”
虎子把脸埋在石头上，发出压抑的呜咽：“呜呜……它吃人……它会吃人……”
二狗只是剧烈地哆嗦着，脸色死灰。
张承志用力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嗓子干痛得冒烟。他强迫自己松开死死抠着树皮的手指，指甲缝里全是褐色的树皮屑和泥土。他用尽全身意志力控制住不受控制的颤抖，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伙伴。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走！”他嘶哑着嗓子吼出这个字，声音像破锣，“快回——回村！”
这几个字像是解开了无形的绳索。虎子猛地抬头，眼睛血红，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那湿透的、散发骚臭的裤子磨在地上。二狗被这一吼，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猛地弹动了一下，也挣扎着想爬起。铁蛋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踉踉跄跄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