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再看那龙凼湫一眼。四个人如同身后有厉鬼追赶，一个拖拽着一个，相互搀扶又相互推搡着，狼狈不堪、连滚带爬地蹿出那片寒气森森的岸边坡地，慌不择路地钻进上方那片茂密阴暗的青杠林。
树影婆娑交错，迅速掩去了深潭的景象。唯有那冰冷的寒气，仿佛化作了实质，依旧顽强地附着在他们浸透的衣衫、被刮破的皮肤、以及刚刚遭受过极度惊吓的骨髓深处，一路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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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暴雨惊魂
这场劫后余生带来的惊悸未平，没几天，一场异常暴烈的雷雨毫无征兆地在午夜降临了白杨坝。
没有风声预兆，没有闷雷铺垫。沉寂的深夜里，铅块般沉重的巨大炸雷突然在村子上空狠狠地凿开！轰隆！！！爆响如同大地碎裂，震得土墙簌簌落灰，茅草顶上的瓦片也咯咯作响。
一道接着一道妖异的亮紫色电蛇，瞬间刺透了黑沉沉的天幕，扭曲着，狰狞地劈向山脊，将整个村庄映照得如同惨白的地狱一角。那光芒亮得邪性，几乎能看到空中翻滚如墨的、庞大厚重到令人绝望的暴雨云团，正在酝酿灭顶之灾！
随即，天空像是被戳破了无数窟窿！不是淅淅沥沥，不是噼里啪啦，是倾泻！是整个天河翻转了底，朝着小小的白杨坝狂猛地灌下来！雨水不再是点，不再是线，而成了厚重的布帘，带着砸碎一切的重量猛烈地鞭打着屋顶、泥地、树木！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疯狂砸在屋顶噼啪作响，世界瞬间被无边无际的、狂暴的白噪音彻底吞没。雨水几乎是横着拍打在紧闭的门窗上！
整个村子都在这灭世般的狂雨中惊醒。点不起油灯，黑暗中满是惊恐的喊叫、小孩的哭嚎，人们只能蜷缩在低矮的土屋里，瑟瑟发抖，祈祷着房顶的茅草和稀薄的泥墙能支撑住这来自苍穹的暴怒。
这场雨，泼得邪门！像是老天爷彻底翻了脸！
张承志一家挤在漆黑的灶房角落，听着屋外那恐怖到无以复加的雨势。每一次砸落房顶的雨点都像是重锤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水很快从草顶的缝隙漏下来，滴在盛水的破木盆里，嗒、嗒、嗒，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次雷光撕裂夜幕的瞬间，那惨白的光芒透过破烂的窗缝，照亮爹娘毫无血色的、写满恐惧的脸。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咸腥的铁锈味。是龙凼湫！一定是那个没讨到正封、被半大娃娃们慌里慌张吼了一嗓子的东西！它走了……带着老天爷的震怒走了！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张承志的心脏。那句“成龙下海”……到底是对了？还是惹了大祸？
这场诡异的暴雨肆虐了大半夜，黎明前才显出要歇气的迹象。雨声渐渐从山崩地裂转为急湍奔流。但人们不敢出门，那泼水般的气势减弱了，溪沟暴涨的声音却如同万千恶鬼在远处咆哮嘶吼，反而更加让人心惊肉跳。
天刚蒙蒙亮，一片灰败惨淡的雨幕中，终于有胆大的汉子裹上蓑衣斗笠，提着心往外探查。消息很快如同被水泡胀的木片一样，在湿透的、满是泥泞的村子里沉重地飘开——龙凼湫所在的溪沟彻底发了疯，浑浊咆哮的泥水如同万马奔腾，掀起了齐腰深的大水！
“不得了！不得了了！”一个跑回来的汉子，脸色灰败如死人，蓑衣上还在不断滴水，对着聚集在几家屋檐下躲雨的人群惊惶地叫着，“龙凼湫那边……水漫上岩壁了！水头怕不得有三尺高（夸张的语调和手势）！裹着好大的浪……冲垮了河坎上老周家的半边菜园子！水是黄泥巴汤子，根本看不清湫那边咋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