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嗬…嗬…好…好啊…”他嘶哑地、断续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中强行挤压出来,带着血沫和彻骨的寒凉,“我萧振邦…一生…争强好胜…到头来…养出的…都是…都是些什么东西!狼…一群白眼狼!”

巨大的、被至亲背叛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悲愤,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他衰朽的四肢百骸,彻底摧毁了他残存的那点希冀。他枯瘦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伤心而筛糠般剧烈颤抖,那只攥着遗嘱的手猛地扬起,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狠狠地将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朝着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掼去!

“嗤啦——!”

脆弱的纸张无法承受这狂暴的力量,瞬间被撕裂。锋利的纸边划过老人枯槁的手背,留下几道细小的血痕。纸页如同濒死的白色蝴蝶,痛苦地翻飞、飘散,无声地坠落在地。其中最大的一片,清晰地印着“平均继承”的字样,飘悠悠地,恰好落在那张巨大的、象征着他一生权力巅峰的红木书桌那幽深的阴影之下,被黑暗迅速吞没。

萧振邦死死盯着地上那些散落的纸片,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浑浊的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淌。他操控着轮椅,碾过其中一片飘落的纸角,头也不回地、缓慢而沉重地驶向书房深处那张宽大的、如同棺椁般的病床。

……

晚餐时间,老宅那间足以容纳二十人同时进餐的奢华餐厅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冰冷耀眼的光,照在光可鉴人的长条餐桌上,也照在分坐两端、彼此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的萧家三兄妹脸上。

萧砚坐在主位左手边,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用银质刀叉切割着盘中顶级的雪花牛排,动作精准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每一刀落下都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安若初坐在他旁边,面前的汤几乎没动,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玥坐在萧砚对面,离得远远的,仿佛靠近一点都会沾染上什么不洁的气息。她面前只摆着一小碟精致的蔬菜沙拉,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翠绿的菜叶,精心描画的眉眼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和嫌恶。

萧玮则坐在长桌的另一头,离所有人最远的位置。他面前的盘子堆满了食物,但他显然毫无胃口,只是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屏幕,游戏音效被刻意调到最低,但细微的“噼啪”声在死寂的餐厅里依旧清晰可闻,像某种恼人的背景噪音。

侍者们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触动了这紧绷的弦。

餐厅侧门无声滑开,管家推着萧振邦的电动轮椅缓缓进入。轮椅上的老人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睡衣,但脸色灰败,眼睑浮肿,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气,更深地陷在轮椅里。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餐桌上泾渭分明的子女,没有在那三张写满抗拒和冷漠的脸上停留一秒,最终落在了安若初身上,几不可查地微微点了下头。管家小心翼翼地将轮椅推到主位旁边一个特意空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