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了桌子。
红绸布飞起来,盖住对面张员外油光锃亮的脑门。瓜子、红枣、花生糕,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满院子等着相看的男男女女,全傻了。
“门当户对?”我叉着腰,声音能掀翻屋顶,“你闺女嫁过去是当正头娘子,还是去当摆设?那李家小子屋里通房丫头都生了俩了!这叫好姻缘?这叫火坑!”
张员外扒拉开脸上的红绸,气得胡子直抖:“柳如意!你…你反了天了!我请你是来保媒,不是让你拆台的!”
“保媒?”我嗤笑一声,弯腰捡起滚到我脚边的一个大红枣,在袖子上蹭了蹭灰,咔嚓咬了一口,“张员外,保媒拉纤,讲究的是个‘配’字。不是光看门楼高低、银子多少。您闺女性子软,跟个面团似的。那李家,是虎狼窝!您老糊涂,我柳如意不能眼看着她往里跳!这媒,我不做了!”
甜滋滋的枣肉塞了满嘴,我嚼得腮帮子鼓起来。甩手把枣核精准地吐进三米外的簸箕里,拍拍手上的灰,扭头就走。身后,死一样静。我能感觉到几百道目光,像针,扎在我后背上。
管他呢。
我叫柳如意。如意如意,如我心意。爹娘取这名儿,大概盼我一生顺遂。可惜,我生来骨头里就带刺儿。上辈子在婚恋网站当红娘,见多了虚情假意、门当户对背后的算计。加班猝死,一睁眼,嘿,穿到了这大梁朝,还是个家徒四壁、刚死了爹娘的孤女。
没田没地没手艺,眼看要饿死。灵光一闪,我这老本行,不就是现成的活路?这年头,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婆地位不高,但没她还真不行。城里那些老媒婆,眼睛只盯着富户口袋里的谢媒钱,嘴里跑着“门当户对”的调调,管你嫁过去是死是活。
我偏不。
我的招牌,就立在城隍庙后巷那间漏风的破瓦房门口,一块洗刷得发白的木板,用烧火棍烫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配得上。
配得上。
就这三个字。简单,直白,扎眼。
起初,没人搭理。路过的人都当笑话看。“哟,柳大姑娘,你这‘配得上’,是配得上啥呀?配得上你家那口破锅吗?”隔壁卖炊饼的王二麻子,总爱咧着一口黄牙打趣。
我眼皮都懒得抬,坐在小马扎上,慢悠悠地嗑瓜子:“配得上人心,配得上良心。王二哥,你家那饼,今儿个碱又放多了吧?”
王二麻子噎住,灰溜溜走了。
我的规矩,也怪。
第一桩生意,说来好笑。是对苦命鸳鸯。男的叫陈实,在码头扛大包,老实巴交,穷得叮当响。女的叫春桃,是城南刘屠户家的帮佣丫头,脸上有块巴掌大的红色胎记。俩人偷偷摸摸好了三年,求到刘屠户面前,被刘屠户拎着杀猪刀追了半条街,骂春桃“丑八怪还想攀高枝”。
两人走投无路,摸到了我这“配得上”的破招牌下。春桃低着头,胎记红得像要滴血。陈实搓着满是老茧的手,结结巴巴:“柳…柳姑娘,我们…我们就是…配…配得上!”
我打量他俩。陈实看春桃的眼神,像看稀世珍宝。春桃虽然自卑,但给陈实擦汗的动作,透着说不出的亲昵和自然。
“成了。”我吐出瓜子皮,“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