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没去找刘屠户。那是个浑人。我直接摸到了刘屠户他老娘那儿。老太太信佛,最怕因果报应。我往她跟前一坐,唉声叹气:“老太太啊,您家春桃,命苦哇。您儿子那杀猪刀,吓唬人是不?可吓不住命里的缘分。您说,要是哪天佛祖怪罪下来,说刘家阻人姻缘,坏了阴德,这报应是落谁头上呢?是落您那整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儿子身上,还是落您这吃斋念佛的老菩萨身上?”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啪嗒”掉地上了,脸都白了。

三天后,春桃拎着个小包袱,红着眼睛进了陈实那间四面透风的窝棚。刘屠户在后面跳脚骂,被他老娘抡起拐杖抽得抱头鼠窜。

我没收陈实和春桃一个大子儿。只让他们对着城隍爷磕了个头,保证好好过日子。陈实千恩万谢,把他扛大包攒下舍不得吃的两个白面馍馍,硬塞给了我。

这桩“赔本买卖”,像颗小石子,在死水潭般的京城媒婆行当里,溅起了一点涟漪。开始有胆子大的,偷偷摸摸找上门。

第二桩,是个寡妇,姓周,街坊都叫她周娘子。男人死了三年,自己拉扯个五岁的闺女,在巷口支个摊子卖豆腐脑。人勤快,豆腐脑做得又白又嫩。东街棺材铺的吴掌柜,看上了她,想娶回去当续弦。吴掌柜五十多了,前头死了两房老婆,家里还有三个半大小子,名声不太好听。

周娘子不愿意,又不敢明着拒绝。吴掌柜托了城里最有名的“铁嘴”王婆来说项。王婆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周娘子没了主意,趁着天蒙蒙亮,豆腐摊还没支起来,挎着篮子,里面装着两块水嫩嫩的豆腐,摸到了我门口。

“柳姑娘,”她声音细细的,带着愁,“你说…我…我配得上…过安生日子吗?”

我看着那两块颤巍巍、雪白水灵的豆腐,又看看周娘子熬得发青的眼圈。

“配得上。”我接过豆腐,放在我那张三条腿的破桌子上,“等着。”

这次,我找上了吴掌柜那三个半大的儿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我一人塞了一包刚炒好的南瓜子,蹲在街角,跟他们唠。

“你们爹,要给你们娶后娘了,知道不?”

“知道!娶回来伺候我们呗!”最大的那个小子,鼻孔朝天。

“伺候?”我嘿嘿一笑,“听说新娘子是做豆腐脑的周娘子?她家那豆腐脑,啧啧,放点虾皮紫菜,淋上香油辣子…香啊!”

三个小子咽了口唾沫。

“可人家嫁过来,是当太太的,不是当老妈子的。你们爹让她伺候你们仨?想得美!”我磕着瓜子,“再说了,后娘进门,你们爹眼里还能有你们?好吃的,好穿的,都紧着后娘喽!枕头风一吹,你们仨,等着喝西北风吧!”

小点的那个,嘴一瘪,要哭。

大的那个,眼珠子骨碌碌转。

第二天,吴家炸了锅。三个小子齐刷刷躺地上打滚,哭爹喊娘,说不要后娘,后娘进门他们就跳护城河。吴掌柜焦头烂额,再没心思提续弦的事。

周娘子的豆腐摊,安安稳稳地继续支着。她给我送了一个月的豆腐脑,早上第一碗,总是热的。

我这“配得上”的名声,就在这些犄角旮旯、穷街陋巷里,悄悄地传开了。传得有点邪乎。说我眼睛毒,能看透人心。说我嘴毒,专戳人肺管子。说我胆子肥,天王老子来了也敢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