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微签遗体捐献同意书那天,拨通了七年没联系的哥哥林砚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有病”和忙音,成了她攒了半生的期待里,最后一点回响。她揣着文件坐了十小时火车到他的城市,恰逢他项目庆功宴,他西装革履地签字,笔尖没顿一下,只抬眼丢来句:“死了别通知我。”

她点头说好,转身回了医学院。后来她总在解剖课上盯着标本发愣——若有天她成了台上的“教具”,他会不会偶然走进教室?直到她在实验室楼下摔得掌心渗血,抬头撞见他搂着同事经过,目光扫过她,像看块无关的路障,她才忽然懂:有些血缘,早被时间熬成了凉汤,连烫嘴的余温都没了。

1 《电话里的忙音》

消毒水的气味还黏在袖口上,林微捏着那张刚签完字的遗体捐献同意书,指尖泛白。纸页边缘被她攥出细密的褶皱,像她此刻拧在一起的心。

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亭玻璃蒙着层灰,她推开门时,金属合页发出吱呀一声。正午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拨号盘上,映出她睫毛投下的浅影。

七年了。

她对着拨号盘上的数字犹豫了足足半分钟,指腹悬在“7”上,又缩回来,反复摩挲着冰凉的塑料。最后还是闭了闭眼,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忙音在听筒里响了三声,每一声都像敲在鼓面上,震得她耳膜发疼。她攥着同意书的手更紧了,纸页几乎要被揉碎——她甚至提前想好了开场白,想说“哥,是我”,想说“我在医学院挺好的”,想说……她签了那份同意书,或许该让他知道。

“喂?”

听筒那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男声,比七年前沉了些,带着点不耐的沙哑,像是刚从酒局或会议里抽出身。

林微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舌尖,最后只挤出两个字:“哥……”

那边沉默了一瞬,短得像错觉。随即,一声极轻的嗤笑传过来,冷得像冰:“林微?”

她嗯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蚋,“是我。”

“你打电话干什么?”他的语气陡然冷了,没了刚才那点模糊的迟疑,只剩下清晰的嫌恶,“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微握着听筒的手颤了颤,指尖冰凉。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同意书,纸上“林微”两个字的签名墨迹还没全干,洇在纸纤维里,像一小片深色的泪痕。她咬了咬唇,小声说:“我……我签了遗体捐献同意书,想告诉你一声。”

“什么?”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觉得荒谬,音量陡然拔高,“遗体捐献?林微,你是不是有病?”

“有病”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林微心里。她猛地睁大眼睛,眼眶瞬间热了。她想解释,想说不是冲动,想说她学临床,见过太多器官衰竭的病人在等待中离开,想说她只是……想让自己最后有点用。可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更冷的话打断。

“我没功夫陪你发疯。”他的声音里混进了背景音,隐约有键盘敲击声和旁人说话的模糊动静,“我很忙,挂了。”

“哥!”林微急忙叫住他,声音里带了点哭腔,“我还有事想……”

“嘟嘟嘟——”

忙音突兀地响起,尖锐而冰冷,像一把刀,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她的话,也斩断了她攒了七年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