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微僵在原地,听筒还贴在耳边,那阵忙音反复撞击着她的耳膜,震得她脑袋发懵。阳光依旧落在拨号盘上,可刚才那点暖意在耳边的冷音里,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她缓缓放下听筒,视线落在手里的同意书上。纸上的签名被眼泪砸中,墨色晕开一小片,模糊了笔画。

七年。她等了七年,盼了七年,甚至在无数个解剖课的深夜里,对着冰冷的标本想过——他会不会也偶尔想起她这个妹妹?

可电话里那句“有病”,和随后的忙音,成了她攒了半生的期待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回响。轻得像风,一吹就散了。

她把同意书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帆布包最里层,像藏起一件见不得人的心事。走出电话亭时,风掠过来,掀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走了眼角那点未干的湿意。

她抬头看了眼天,蓝得晃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导师发来的消息,催她下午回实验室整理标本。

林微吸了口气,把那点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迈开步子往医学院的方向走。脚步很轻,却像是踩在碎掉的心上,每一步都钝钝地疼。

2 《十小时的火车票》

帆布包的夹层里,那张遗体捐献同意书被压得平平整整。林微盯着手机上弹出的火车时刻表,指尖在“硬座”选项上悬了很久——去林砚所在的城市,要晃十个小时。

她没再打第二个电话。那天从电话亭走回实验室,她对着福尔马林里泡着的器官标本站了半宿,凌晨时忽然点开了购票软件。不是想争什么,也不是盼他回心转意,就是忽然执拗地想:总得让他亲眼看看这张纸。哪怕他扫一眼就丢,也算她把该说的事说了。

去车站取票时,风裹着秋凉往领口里钻。票面上的发车时间是下午三点,到站恰是后半夜。她在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又抓了袋面包,塞进包里时碰到了夹层里的同意书,纸页边角硌得掌心发慌。

火车进站时轰隆隆地响,林微跟着人流挤上车,找到座位时,邻座的大叔正蜷着腿打盹,脚边的蛇皮袋露着半袋红薯。她把包往腿上一放,刚坐稳,车就动了。窗外的树影往后退,像被拉散的旧时光——小时候林砚送她去幼儿园,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站在路边等公交,他总说“微妹别怕,哥在”。

思绪刚飘远,邻座大叔翻了个身,呼噜声震得桌面发颤。林微收回目光,从包里摸出本解剖图谱,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书页上的血管分布图弯弯曲曲,倒让她想起七年前那个傍晚,林砚也是这样皱着眉,把一张银行卡拍在她面前:“这是爸妈留的最后一笔钱,你拿着去读高中,以后别再找我。”

那天他转身走得很快,白衬衫的衣角扫过楼梯扶手,没回头。她攥着那张卡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直到天黑透了,才发现自己把指甲掐进了掌心。后来她才知道,他是为了给刚认识的女友买包,才把那笔钱要走的。可那时她不懂,只觉得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让那个从小护着她的哥哥,忽然成了陌生人。

“姑娘,吃个红薯不?”邻座大叔醒了,递过来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皮焦得发脆。林微愣了愣,接过来道了谢,暖意在掌心散开,眼眶却莫名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