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规定说……”林微咬了咬唇,声音低下去,“最好有亲属确认……”

“我不认。”他打断她,眉峰挑得更高,语气里的嫌恶和电话里如出一辙,“林微,你折腾这出到底想干什么?七年前就说过别找我,你听不懂?”

穿礼服的女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阿砚,有话好好说。”

林砚没理她,视线落在林微身上,像在看件麻烦的旧物:“你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转点,别拿这种事来闹。”

“我不是来闹的。”林微的声音忽然哑了,她把文件又往前递了递,“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万一哪天我不在了,我的身体会捐给医学院,用作教学和研究。签不签其实也没关系,我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看。”

她没说,她其实是想知道,他哪怕有一点点在意——在意她签了这样的东西,在意她或许活得并不容易。

林砚盯着她递文件的手,那只手因为攥了太久文件,指缝里还留着纸页的纹路。他忽然笑了笑,伸手接了文件,却不是要签,而是翻都没翻,直接翻到亲属签字那页,从西装内袋里摸出钢笔。

笔尖落在纸上时,他甚至没看她一眼,目光落在远处的水晶灯上,笔锋利落地划过。“林砚”两个字写得又快又重,墨水洇开点痕迹,像两道深痕。

签完字,他把文件往她怀里一塞,力道重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还有事吗?”他问,语气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林微抱着文件,指尖摸到他签字的地方,纸页是凉的。她摇了摇头,想说“没事了”,却听见他又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话都扎人:

“死了别通知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酒红色的领带在灯光下晃了晃,很快融进厅里的人群。穿香槟色礼服的女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走了。

林微站在原地,怀里的文件像块冰。夜风吹过来,带着酒店里飘出的香水味,她忽然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十小时火车带来的那点微弱的期待,终于在这句“死了别通知我”里,彻底碎成了渣。

4 《解剖课的标本》

解剖室的福尔马林气味总比别处更浓,像浸了水的旧书,呛得人鼻尖发酸。林微站在解剖台旁,白大褂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道浅淡的旧疤——那是小时候跟着林砚爬树,摔下来被树枝划的,他当时蹲在地上给她吹伤口,说“吹吹就不疼了”。

讲台上方的标本瓶泛着青白色,泡在透明液体里的器官轮廓模糊。教授在讲台上讲着神经分布,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闷闷的。林微的目光却黏在标本瓶上,移不开。

她想起那天从酒店回来,把签好字的文件锁进了抽屉最底层。回医学院的火车上,她靠着窗户看了一路夜景,城市的灯火连成线,像小时候林砚牵着她走夜路时,手里晃着的手电筒光。可现在那光灭了,只剩她一个人走。

“林微,注意看解剖位置。”同桌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教授在看她。

林微回过神,赶紧低头看解剖台。解剖刀在手里有点沉,她按教授说的角度下刀,指尖却控制不住地抖——这具标本据说是位自愿捐献的老人,生前是教师,死后把身体留给了医学院。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同意书,想起林砚签字时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