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冰箱里的冰块
凌晨三点,我摸进厨房翻冰箱。冷冻层最底层,冻着块十年前的冰块——那天他把我推倒在茶几角,额头渗的血滴在冰格里,我连夜冻成块,藏在速冻饺子底下。指尖触到冰块的寒气,像摸到当年他掐着我胳膊的手,我盯着冰箱灯发愣,直到客厅传来他翻身的动静,才关上门,摸黑回卧室。
第一章·分餐制的第十五年
六点半的闹钟没响,我已经站在灶台前。白粥咕嘟冒泡,蒸汽糊了眼镜片,像十五年来每个清晨。他的碗摆在消毒柜第二层左数第三个,是我特意挑的摔不碎的不锈钢款——自从五年前他摔碎那只青花碗,家里再没见过陶瓷餐具。
阳台的折叠桌被我擦得发亮,粥盛在自己的搪瓷碗里,配着咸菜慢慢喝。七点整,卫生间传来牙刷戳牙的声音,节奏和他当年挥巴掌的频率重合,我握紧筷子,指节发白。他出来时头发没梳,眼角挂着眼屎,径直去厨房盛粥,不锈钢勺刮锅底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
他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早间新闻,声音调得刚好盖过咀嚼声。我数着碗里的米粒,三十一颗时,听到“哐当”一声——他的碗掉了。不锈钢在地板上弹了两下,粥洒成摊白渍,他弯腰去捡,手背被桌角划开道血口。
我继续喝我的粥,余光瞥见他抽了两张纸按住伤口,血浸透纸巾,像朵烂掉的桃花。他没看我,捡了碗去厨房重新盛,地上的粥渍亮晶晶的,映着他的影子。等我喝完粥,拿抹布蘸了水蹲下去擦,抹布蹭过他刚踩过的脚印,心里没什么波澜,就像擦块普通的污渍。
小区的李姐碰到我倒垃圾,总爱念叨:“小两口哪有隔夜仇?你家老周看着老实,你主动说句话能掉块肉?”我笑着把垃圾袋系紧,没告诉她,我们家的垃圾桶都是分两个的,他的在客厅,我的在厨房,十五年没混过。
第二章·沙发上的陌生人
儿子去外地上大学那天,他去送的。我站在阳台,看着他帮儿子拎行李箱,动作笨拙得像第一次抱刚出生的儿子。车开走时,儿子从后窗挥手,他站在原地没动,直到车拐了弯,才摸出烟来抽。我转身回厨房,把儿子房间的床单拆下来,扔进洗衣机——从此这个家,连假装热闹的理由都没了。
他开始频繁应酬,回来时一身酒气,直接倒在沙发上。我从卧室拿条毯子,隔着老远扔过去,毯子滑到地上,他也不捡,就那么蜷着睡。第二天早上,我总能看见毯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扶手上,像酒店服务生的手笔。
有次他半夜回来,吐了一地。我被声音吵醒,站在卧室门口看他扶着墙干呕,背影像块被雨泡软的纸板。他转过头,眼睛红得吓人,想说什么,最终只扯了扯嘴角。我关上门,插上插销,戴上耳塞——十五年前他也是这样红着眼,说“我喝多了”,然后把我推下楼梯。
厨房的药箱里,备着胃药和醒酒药,都是他的名字。但我从没给他拿过,就像他也从没问过我手腕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上周我感冒,咳得直不起腰,他下班回来,把一盒感冒药放在餐桌中央,既不靠他那边,也不靠我这边。药盒上的生产日期是去年的,我盯着看了三天,直到自己买的药吃完,才拆开吃了半粒——不是原谅,是懒得再下楼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