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衣柜里的楚河汉界
衣柜被一道无形的线分成两半。左边挂着他的西装衬衫,右边是我的裙子外套,中间空出一拳宽的距离,十五年没越过界。有次他的领带被风吹到我这边,我用镊子夹起来,放回他的领带架上,像处理一件沾了灰的旧物。
他的工资卡放在玄关抽屉的第一个格子里,密码是儿子的生日。每月五号,我会去银行取出来,一半存进儿子的卡,一半分成两份,他的放在客厅茶几的铁盒里,我的放在卧室的饼干罐里。水电费他交,买菜我掏钱,十五年算得清清楚楚,连垃圾袋都是轮流买。
那天我整理衣柜,翻出件旧毛衣,是他刚结婚时给我织的,针脚歪歪扭扭。指尖碰到粗糙的毛线,突然想起他当年笨手笨脚学织毛衣的样子,客厅传来他开关门的声音,我赶紧把毛衣塞进最底层,压上几件厚外套——有些回忆比伤口还疼,碰不得。
儿子视频时,总爱把镜头对着他:“爸,我妈呢?”他会把手机转向我,镜头里的我们中间隔着茶几,像隔着条河。“妈,你跟爸说句话呗。”儿子在那头笑,我对着屏幕摆手,他也跟着摆手,两人的动作像镜子里的倒影,可笑又可悲。
第四章·墙上的倒计时
客厅的挂历被我画满了圈。儿子毕业那天画了红圈,儿子结婚那天画了蓝圈,最后一个圈,是我退休的日子。每个圈旁边,都标着倒计时的天数,像监狱墙上的释放日期。
他大概也看到了,有次我发现挂历被人动过,儿子结婚那天的蓝圈旁边,多了个小小的问号。我没管,继续在后面画圈,直到某一天,他突然把自己的东西往客房搬。衣柜空出一半,沙发上不再有他的外套,餐桌旁的椅子也只剩我常坐的那把。
我没问为什么,他也没说。就像十五年前,他没解释为什么动手,我没解释为什么不离婚。我们只是默契地把家分成两个独立的空间,他在客房,我在主卧;他用客房的洗手间,我用主卧的;他的碗筷摆在消毒柜最底层,我的还在第二层。
小区的王阿姨偷偷问我:“你家老周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摇摇头,看着远处的夕阳——他只是从沙发上的陌生人,变成了客房里的陌生人而已。
第五章·未拆的信封
儿子结婚前,突然回家住了几天。晚上他敲我房门,支支吾吾地说:“妈,爸……他抽屉里有个信封,写着给你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却嘴硬:“不用管。”
儿子走后,我在他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那个信封。牛皮纸的,边角磨得发白,上面的字迹是十五年前的,比现在有力气。我捏着信封,指尖发抖,像捏着颗未爆的炸弹。
拆开一看,里面是张存折,余额不多,刚好够买个小房子。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那年冬天你说喜欢顶楼带阳台的房子,我记着。”字迹被水洇过,晕成一团模糊的蓝。
我把存折放回信封,塞回抽屉最深处。不是感动,是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冬天,他把我推倒后,我缩在墙角,看着窗外的雪,说“真想有个自己的房子”。原来他听见了,只是用错了方式,迟到了太久。
儿子婚礼那天,他站在我旁边,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整齐。司仪让父母讲话,他推了推我,我摇摇头,他就自己上去了,说了句“好好过日子”,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