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地下世界最危险的记忆贩子,专偷他人最珍贵的回忆。

每次得手,记忆都像病毒般入侵我的大脑,覆盖我原有的片段。

直到某天,我偷走了一个女孩关于母亲的记忆。

播放录像时,我看见她母亲舍身挡车的画面如此熟悉。

那分明是我童年亲身经历的场景。

可录像时间戳显示——它发生在我出生前十年。

冰冷的触感,在西装内袋里贴着我心脏的位置,像一枚微型的、活着的寒冰。那是一枚刚得手的记忆胶囊,来自城西那位以吝啬闻名的老收藏家,代价是他独子新婚之夜的狂喜。此刻,它安静地蛰伏着,封存着一个男人生命中最璀璨的瞬间,却在我口袋里散发着无声的贪婪和掠夺后的余温。

诊所的百叶窗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均匀的细条,斜斜地投在米白色的地毯上,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檀香气息和一种更昂贵的——精心伪装的平静。我,陈默医生,正襟危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指尖下意识地隔着昂贵的羊绒西装面料,轻轻摩挲着内袋里那枚胶囊光滑微凉的表面。这细微的动作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一种对自身存在的、病态的确认。

“所以,李女士,”我的声音温和得像初春融化的溪水,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流淌到对面沙发上的女人耳中,“您说最近那种‘被掏空’的感觉越来越频繁?”

李女士,一个被焦虑和无名空洞蚕食着的女人,双手神经质地绞着名牌包包的提手,指节泛白。她用力地点着头,几缕精心打理过的发丝滑落到额前,显得有些狼狈。“是的,陈医生,就是…那种感觉!像…像有人拿勺子,把我脑子里的东西…一点点挖走了!特别是…特别是关于我女儿小时候的事,”她的声音骤然带上哭腔,眼神空洞地投向窗外被百叶窗分割的天空,“我明明记得她第一次走路,摇摇晃晃扑向我…可…可那画面越来越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有时候,我甚至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她的描述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我刻意维持的平静表层。每一次听到类似的倾诉——记忆的褪色、关键片段的消失、那种生命根基被动摇的恐慌——都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自己灵魂深处那道不断扩大的、幽暗的裂痕。我放在口袋里的指尖,无意识地加重了摩挲的力道,仿佛要确认那枚偷来的记忆胶囊还在,仿佛它是我抵御自身空洞的唯一壁垒。

“记忆的模糊感,有时是大脑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隔离那些过于强烈或潜在痛苦的情感刺激。”我的语调依旧平稳,带着职业性的理解和抚慰,熟练地编织着安抚人心的网,“我们的大脑,并非一台完美的录像机,李女士。它会筛选,会遗忘,甚至会…重构。”我停顿了一下,让话语的力量渗透,“重要的是,您此刻的感受是真实的。我们可以一起,试着找回那些被‘毛玻璃’遮挡的感觉,即使画面本身暂时模糊。”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无声地滑落。“真的吗,陈医生?我…我好害怕,害怕连那种她扑向我时,我心口暖暖的感觉都彻底消失…那我…我还有什么?”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被无形之物剥夺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