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脸猛地白了,手里的枣木竿“啪”地掉在地上。那鞋他认得,1958年,他爹就是钓上这只鞋,当天晚上就死在了塘边,脸上被什么东西抓得稀烂。
女人慢慢转过身,头发缝里露出只眼睛,白多黑少,像泡在水里的鱼眼。她咧开嘴笑,嘴里没有牙,黑洞洞的喉咙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响,像是有水泡在冒。
老周抄起钓竿就往岸上跑,胶鞋在青石板上打滑,差点摔倒。他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的水面“哗啦”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湿漉漉的爪子拍打着泥地,离他越来越近。
跑到苇场窝棚时,老陈正往灶里添柴,看见他浑身是泥,竹篓敞着口,里面的断手露在外面,吓得烟袋锅都掉了:“你又钓上这玩意儿了?”
“关上门!”老周把竹篓往床底下塞,“她跟来了。”
老陈赶紧闩门,木门“吱呀”响着,刚闩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从门缝里伸进来一缕黑发,像蛇一样往屋里钻。
“拿盐!”老周吼道,“腌鱼的粗盐!”
老陈手忙脚乱地摸出盐罐,刚递过去,门板“哐当”一声被撞开,门口站着那个女人,蓝布衫往下滴水,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着层油亮的东西,像鱼鳞。
她手里的钓竿指向老周,钩上的绣花鞋还在晃,鞋跟敲着钩柄,“笃笃笃”,像在敲丧钟。
老周抓着盐罐往女人身上撒,盐粒碰到她的衣服,立刻冒起白烟,女人发出一声尖叫,不是人的声音,像猫被踩了尾巴。她往后退了两步,突然转身往塘里跑,蓝布衫的下摆扫过芦苇,带起一串水珠,落在老陈的鞋上——那水珠是红的,像血。
窝棚里一片死寂,只有灶里的柴还在“噼啪”响。老陈指着床底,声音抖得像筛糠:“周老头,你惹上不该惹的了……那是塘主家的小媳妇,当年怀着孕跳的塘,一尸两命啊。”
老周瘫坐在地上,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他掀开竹篓,里面的断手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过来,手心朝上,上面用指甲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三”字。
“三天……”老周喃喃自语,“她要我三天内把东西凑齐。”
老陈突然指着他的脚,眼睛瞪得溜圆:“你……你的鞋……”
老周低头看,右脚的胶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光着的脚脖子上缠着圈黑发,头发越收越紧,勒出深深的红痕,像条活的蛇。
2 骨秤
第二天雨停了,太阳把芦苇荡晒得冒白烟。老周坐在窝棚门口,用剥皮刀挑着脚脖子上的黑发,刀刃碰到头发,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在割塑料绳。
“这头发邪性。”老陈蹲在旁边,看着黑发在刀下不断,“我爹说,淹死的人,怨气都聚在头发里,能缠人魂魄。”
老周没说话,突然手起刀落,不是割头发,是往自己脚脖子上划了一刀。血珠涌出来,滴在黑发上,黑发立刻像被烫着似的缩了缩,松开了些。
“管用。”老周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些晒干的艾叶和桃枝灰,“我娘留下的,说能破邪物。”他把灰撒在头发上,黑发终于松开,蜷成一团掉在地上,老周赶紧用刀把它挑进灶膛,火苗“腾”地窜起来,烧出股焦臭味,像烧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