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铮能得到大名郡王的看重,说意外,又不意外。
大名郡王之前对于乐平县主再嫁之人是个小地方的文人,原是颇有微词。南家说到底只能算是诗书清流,既非高门大姓,也非当朝权贵。南书铮还不是头婚,年纪也不小了。
虽然乐平县主也不是头婚,但今时不同往日,乐平县主完全可以找到比南书铮更好之人。乐平县主的初次婚姻说起来并不算好听,只因当时大名郡王不止是个被人遗忘的宗室,还是个落魄家贫的宗室。
然而人生际遇变幻莫测,当初和大名郡王一起啃馒头的人先是成了太子,后来又成了皇帝。大名郡王因此也跟着水涨船高,一路高歌。
有如日中天的大名郡王在,谁又敢嫌弃再嫁的乐平县主?
但乐平县主偏偏就看上了南书铮,不知道是因为始终难忘在御街上的惊鸿一面,还是终于可以自己选择所嫁之人,乐平县主一定要嫁给南书铮。
这婚事是乐平县主一手促成的,当然,南书铮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乐平县主只与他说曾在汴京见过他最风光的一面,所以一直念念不忘。对于其他的,却一概不提。
大名郡王最终还是同意了乐平县主再嫁南书铮。等他真的见到了南书铮后,先前对南书铮的不满便都抛到了脑后。
他自己在学识上不突出,但他自来喜爱儒雅又有才华的读书人。恰巧,南书铮不止长相出众,气质高华,又有真才实学,称得上一句满腹诗书。
有这么一个女婿在身边,大名郡王觉得自家的门楣都多了丝文墨之气,于是对他越发看重。
乐平县主却觉得自己父亲做事没有章法,哪有人一大早就要叫女婿去做陪的?她一边吃饭,一边和两个孩子说昨晚宴上之事:“昨晚席上有一碟杨梅,我吃着还算新鲜,就叫丫鬟们给你也送了一盘,你可吃了?”
怪不得昨晚南烛吃了饭后,丫鬟们又送来杨梅,原来是乐平县主的吩咐。乐平县主这个母亲是真不错,吃到好吃的,也不忘了南烛。
被人放在心上记挂自然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南烛笑道:“原来是母亲叫人送来的。多谢母亲,杨梅酸甜可口,我吃了好几颗。”
知她吃了,乐平县主也高兴:“可惜杨梅不易存放,到今日怕是坏了。”
她们一派母慈子孝,反倒衬得章青岚像是非亲生的那个。想起昨日席上被人抢走的那颗杨梅,章青岚重重地“哼”了一声。
“好好吃饭,你又做什么怪?”乐平县主皱眉看了章青岚一眼,方才还觉得他懂事了,知道和南烛好好说话,这会儿又突然发出怪声。
“昨日在席上我都没吃到杨梅,母亲怎么不叫人给我送一盘?”
“你们那桌上没有?”乐平县主奇怪道。
“有,都被他们抢走了!”提起这事,章青岚就一肚子的气。
“竟如此没规矩?看来这家中是得好好管管了,整日闹哄哄的成什么样子。”乐平县主想起郡王府乱成一团的后院,不由得又皱起眉头。
郡王妃是泥菩萨一般的人,整日吃斋念佛,向来不管王府的事。如今王府后院是一个侧妃管着,可她也管不住后院这许多人。而大名郡王只顾着外头的事,对府中之事管得都少,更不用说管理后院,他连孩子都很少管。
正因如此,王府里的孩子们也被养得不太成样子,成日里也只是混日子,装装样子而已。
眼看乐平县主的心思又转到了别处去,南烛看到章青岚失望地撇了撇嘴。
其实南烛觉得乐平县主对章青岚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一方面她对章青岚无疑是宠爱,甚至有些纵容的;另一方面,面对章青岚时,乐平县主总是会下意识地皱眉。不论章青岚做什么说什么,乐平县主总会先入为主认为没有什么好事。
可乐平县主在对待南烛时,又不会像她对待章青岚那样。
南烛听说乐平县主对先头的夫君,也就是章青岚的父亲很不喜,所以,乐平县主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待章青岚的态度,不自觉带了些她对章青岚父亲的态度。
如果说乐平县主对南烛是爱屋及乌,那对于章青岚,或许便是恨屋及乌了。
但章青岚始终是乐平县主的亲生儿子,她也爱自己的儿子,所以有时候她对章青岚的态度,在南烛看来便有些矛盾和奇怪。
乐平县主急着去看南书铮,吃了饭便走了,嘱咐南烛待在屋内,嫌闷的话可在门前的走廊上吹吹风,但不要上楼或下楼。
郡王府人多口杂,乐平县主怕南烛被外人所扰。
她临走前问章青岚要不要与她一起去看郡王,顺便去找他的表兄弟和舅舅们玩,被章青岚拒绝。
大名郡王子嗣众多,此次因为是回京做官,所以把在福建府中的侍妾孩子们都带了回来。这些孩子大多都比章青岚年纪小,又没礼貌,章青岚和他们玩不到一处去,也不愿和他们玩。
而比章青岚大的表兄早已跟着郡王做事,他依旧和他们说不到一处。
相较之下,章青岚更喜欢和南烛在一处。
南烛温柔又说话好听,当然,就算南烛不说话,章青岚看着她也觉得心情舒畅。
大船匀速前行,他们也没别的去处,便叫丫鬟们搬了桌椅,取了棋盘,两人坐在走廊上,看着江水下棋。
南烛下棋不紧不慢,章青岚却没那么多耐心。他其实不喜欢下棋,但他也找不到其他的可以和南烛一同打发时间的事做,于是只能耐着性子下。
南烛与他下棋,含笑在她身边伺候着,时不时给她喂一口水,或者又往她嘴里塞一块果脯。日头若晒到南烛,含笑又撑伞给她遮阳。
含笑倒比一心下棋的南烛还忙。
章青岚瞪着含笑,这个丫头,给南烛喝水的时候不知道给他也喝一口;日头也照到了他,伞却不知道移一移,为他也挡一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