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永志一走，记者群中短暂的平静被打破。
他们准备跟进那个背影里有些心虚的主任。
然而，医院的保安也不是吃素的。
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迅速组成人墙，将急诊通道口堵得严严实实。
“各位记者朋友，请在采访区等待！”
“不要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
记者们被拦了下来，长枪短炮只能隔着人墙，朝着通道深处。
“肯定有问题！”
“那个胡主任的脸色都白了，绝对是心虚！”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记者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同行说道。
“一个实习生主刀，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第一人民医院这次是摊上大事了！”
“没错，等手术一结束，我们就曝光他们！无良医院，草菅人命！”
“标题我都想好了。”
“《震惊！百年名院竟让实习生主刀高危手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老王，你这标题还差点意思，得改成《实习生拿活人练手，第一人民医院，谁给你的胆子？》”
记者们像是已经看到了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条。
…………
另一边，胡永志根本顾不上身后那些议论声。
他想起导师今天早上发来的一条微信。
他的导师，是国内普外科的泰山北斗，刘振云教授。
刘老一生桃李满天下，但为人极其严格，鲜少夸赞学生。
可今天早上，这位严师却破天荒地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永志，今年你们医院新来的一批实习生里，有个叫江凛的小伙子。”
“你多关照一下。”
“这孩子，是个宝贝。”
当时胡永志还觉得奇怪。
“宝贝？”
能让刘老用上这个词，这得是多妖孽的天才？
他本想着，等今天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就去实习生办公室里，找这个江凛聊聊。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去认识，这个江凛就给他这样一个‘惊喜’。
第一天实习，就敢绕开所有流程，独自进行一台可能致命的急诊手术？
这哪里是宝贝？
这分明是个无法无天的闯祸精！
胡永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刘老啊刘老，您说的“宝贝”，该不会是让我替他收拾烂摊子的意思吧？
思绪间，他已经冲到了手术区外的洗手池。
他飞快地按照七步洗手法消毒，。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冲进去，看看那个叫江凛的小子，到底把病人折腾成了什么样。
如果……如果病人真的出了事……
胡永志不敢再想下去。
他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冲向了手术大门。
抢救室内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
看清之后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预想中，本该围满人的抢救室里，此刻竟然有些空旷。
没有麻醉科医生。
没有麻醉机发出的滴滴声。
墙角也没有常备的，装满了应急血袋的蓝色冷藏箱。
整个抢救室里，除了躺在手术床上，腹部盖着无菌单的病人，就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站在主刀位置，正低头专注于手术的年轻人，应该就是江凛。
一个，是站在他对面，充当一助的实习女医生。
还有一个，是在旁边递送器械，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小护士。
胡永志的目光，定格在那个女实习医生的脸上。
那张因为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的女儿，胡念！
怒火直冲胡永志的天灵盖。
胡闹！
简直是胡闹！
如果说江凛一个实习生擅自手术是胆大包天，那自己的女儿跟着他一起胡来，就是愚不可及！
她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吗？
她难道不知道一旦失败，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胡永志的肺都快气炸了。
站在一旁的小护士听到了门开的声音，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身影。
胡主任的脸色铁青。
小护士的心脏“咯噔”一下。
完了。
被主任抓了个现行。
她仿佛已经预见到，即将挨骂的场景。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吊销执照，赶出医院的最坏打算。
小护士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低下头，完全不敢再看胡永志那张铁青的脸。
然而，预想中的责骂声没有响起。
整个抢救室里，只有金属器械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胡永志站在门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骂人？
他现在恨不得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连同那个不负责任的护士一起。
直接从抢救室里扔出去。
但是，他不能。
他是急诊科主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手术台上，病人的生命高于一切。
现在发火，只会影响到手术的进行，甚至可能直接导致手术失败。
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
胡永志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怒火，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了下去。
“无菌服。”
他开口。
小护士一个激灵，赶紧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件叠好的无菌手术衣，帮他穿上。
系好身后的带子，戴上无菌手套。
胡永志没有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也没有去看那个叫江凛的实习生。
他径直走到手术台的二助位置。
这个位置，既能清晰地看到整个手术视野，又不会对主刀医生造成干扰。
他倒要看看，这个江凛，到底有什么逆天的本事。
他竟然敢在没有麻醉，没有输血保障的情况下，做这种级别的清创缝合。
然而，当他的目光投向手术区域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外翻的伤口，被处理得……近乎完美。
没有多余的渗血。
所有细小的血管都被精准地避开或者及时处理。
坏死的组织被切除得干干净净，创面边缘光滑整齐。
这……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实习生能做到的？
就算是自己亲自上台，也未必能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
胡永志的的目光，落在了那道长达十几公分的切口上。
切口笔直，深浅一致，完美地沿着皮肤纹理和肌肉走向。
最大程度地避开了重要的神经与血管。
这种对人体解剖结构的熟悉程度，这种精准到毫米的切口……
绝对是江凛的手笔。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
自己的女儿胡念，从头到尾只是在做一些拉钩和擦拭的辅助工作。
她连手术刀都没碰一下。
这小子……难道真的是个天才？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了伤口皮肤的边缘。
他发现，江凛的切口，只切开了表皮和真皮层。
而更深层的，富含血管和脂肪的皮下组织，竟然被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胡永志的呼吸停了一瞬。
想要做到这一点，意味着术者对刀尖的力度和深度，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多一分，则会切断皮下组织，造成不必要的损伤和出血。
少一分，又无法彻底打开手术通路。
这种控刀能力，别说是实习生，就算是放眼全国，能做到的外科医生也屈指可数。
胡永志感觉自己的眼界被刷新了。
就在他思索间，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伤口周围的区域。
在患者腹部伤口的周围，赫然插着几根银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