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德妃娘娘端庄肃穆,四阿哥胤禛侍立一旁,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殿中参与法事的女眷们。宜修按照柔则计划好的位置,仪态万方地垂首诵经,恰到好处地展露着优美的侧颜与沉静的气质。她的心在胸腔里狂跳,面上却沉静如水。

机会难得,宜修在法事间隙,借着为德妃娘娘奉茶的由头,盈盈上前。她声音清越,举止得体,引经据典间显露不凡才情。德妃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这正是柔则希望达到的效果——让宜修在德妃面前留下深刻印象。

然而,当宜修的目光悄然转向四阿哥时,心却猛地一沉。胤禛的视线虽然落在她身上,但那眼神却带着审视,更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探寻和……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时不时掠过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宜修心头警铃大作:他在找谁?难道是昨夜竹林……?

她强压下翻涌的思绪,更加专注地应对德妃的问话,言语间不卑不亢,尽显大家闺秀的教养。胤禛听着,偶尔问一两句,态度虽不算热络,却也认可了她的才学与仪态。只是,那份若有若无的疏离和探寻,始终存在。宜修知道,自己并未能如预期般,完全抓住这位冷面皇子的心。这“偶遇”的效果,远低于柔则的设想。

法事结束,德妃起驾回宫,胤禛自然相随。宜修也带着阿芜和剪秋,心事重重地登上回府的马车。山路蜿蜒,林木幽深。宜修坐在颠簸的车厢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机会稍纵即逝,回府后,凝玉的眼皮底下,再想有所动作难如登天。难道就此放弃?柔则的信,柔则的玉佩,柔则孤注一掷的托付……还有自己渴望摆脱庶出桎梏的野心,都在她脑中激烈冲撞。

“停车!”宜修突然出声,声音带着决绝的微颤。她不能就这样回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在胤禛彻底离开前,再争取一次!哪怕只是……制造一次更明确的“偶遇”!

马车缓缓停下。宜修正要掀帘下车,变故陡生!

“嗖!嗖!”几支凌厉的羽箭破空而来,狠狠钉在马车的车厢壁上!箭簇入木极深,尾羽犹自颤动!紧接着,数道蒙面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密林中扑出,手中钢刀寒光闪闪,直扑马车!目标明确——正是车内的宜修!

“保护小姐!”剪秋吓得尖叫。车夫已被一箭射倒。阿芜脸色剧变,瞬间明白了——凝玉夫人!她终究还是发现了!而且手段狠辣至极,竟敢在皇家寺庙附近直接动手灭口!

场面瞬间大乱。宜修的护卫只有寥寥几人,仓促拔刀迎敌,但刺客显然训练有素,出手狠辣,护卫眨眼间便倒下了两个。一个蒙面刺客已然冲破阻拦,挥刀砍向刚从车厢探出身、脸色煞白的宜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大胆狂徒!住手!”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响起!只见本该已经离开的四阿哥胤禛,竟带着一队精锐侍卫去而复返,显然是听到了后方的厮杀声!

胤禛反应极快,眼见刺客刀锋已至宜修身前,情急之下,他猛地从马背上跃下,身形如电,直扑过去!他来不及拔剑格挡,只能用自己的身体猛地撞开呆立的宜修!

“啊!”宜修惊呼一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后倒去。胤禛为了救她,自己则完全暴露在刺客的刀锋之下!所幸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反应神速,一柄长刀及时递出,“铛”的一声架开了那致命一击!

巨大的冲力让胤禛和被他护在怀里的宜修一同滚倒在地。混乱之中,胤禛为了稳住身形,手臂紧紧箍住了宜修的腰身,而宜修惊慌之下,双手也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肩膀。两人身体紧贴,衣衫在尘土中纠缠,姿态极其亲密。宜修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胤禛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和身上冷冽的气息。

“主子!”侍卫们惊怒交加,攻势更猛。胤禛的侍卫皆是精锐中的精锐,刺客见势不妙,为首者一声呼哨,剩余几人立刻虚晃一招,迅速遁入山林,消失无踪。

山道上,只剩下惊魂未定的宜修主仆,以及面色冷峻、缓缓站起身的胤禛。尘土沾染了他尊贵的袍服,但他眼神中的寒意比刀锋更利。

宜修在剪秋和阿芜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手臂被碎石划破的地方隐隐作痛,发髻散乱,狼狈不堪。她看着胤禛,眼中是真实的惊惧和后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胤禛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箭矢、倒毙的护卫,最后落在宜修苍白狼狈却依然难掩清丽的面容,以及她身上那件被自己手臂紧箍过、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衫上。他眼神深邃,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太巧了。自己昨夜在竹林听到那诗句,今日她就在德妃面前表现不俗,归途又遭遇如此精准的刺杀,偏偏自己又折返……这真的只是巧合?

但,无论心中如何疑虑,眼前的事实不容忽视:乌拉那拉家的二小姐,在自己面前遇刺,自己为救她而与其有了肌肤之亲。众目睽睽之下,此事已无法遮掩。费扬古是皇阿玛倚重的重臣,其女在自己面前遇险,若不给个交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更可能引来费扬古的不满甚至皇阿玛的责问。尤其……这女子本身,才情样貌也并非不堪。

胤禛心中瞬间权衡利弊。他走到惊魂未定的宜修面前,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二小姐受惊了。此事本王会彻查,给你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宜修沾了尘土和血迹的衣袖上,语气略微放缓,却依然带着上位者的疏离:“今日之事,是本王护卫不力,累及二小姐清誉。待回宫禀明皇阿玛与德妃娘娘……”他看了一眼宜修瞬间抬起的、带着震惊和一丝隐秘期盼的眼眸,沉声道,“本王会请旨,纳你为侧福晋。”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宜修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成功了?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成功了!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只能深深低下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刻意压抑的激动:“谢…谢四阿哥恩典。”

阿芜在一旁搀扶着宜修,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她垂着眼,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成功了,以一种最惊险、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成功了。柔则小姐的目的达到了,宜修小姐的命运被强行扭转。然而,手腕内侧,那沉寂的蓝色印记似乎又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099系统消失前那句“历史轨迹修复”的警告,如同幽灵般在她脑海中闪过。这看似峰回路转的“成功”,真的是她们想要的吗?还是……历史用一种更残酷、更符合其冷酷逻辑的方式,将脱轨的车轮强行扳回了它既定的轨道?

四阿哥胤禛深深看了宜修一眼,那目光锐利依旧,带着未消的疑虑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疏离。他不再多言,转身命令侍卫:“护送二小姐安全回府。将此地清理干净,仔细搜查刺客线索!”他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最后瞥了一眼那片曾传出诗句的幽深竹林方向,眼神晦暗不明,随即策马离去。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凝重而诡异。剪秋还在为刚才的刺杀瑟瑟发抖。宜修靠坐在车厢里,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紧抿的唇角却泄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野心。她成功了!她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被嫡母打杀的庶女了!侧福晋!未来的皇子侧福晋!

阿芜沉默地坐在一旁,目光落在宜修紧握的双手上。那双手,刚才还死死攀附着四阿哥的肩膀。她想起柔则小姐交付玉佩时含泪的眼眸,想起竹林里那惊魂一刻,想起四阿哥眼中深藏的疑虑。手腕上那枚印记冰冷沉寂,仿佛从未有过反应。

甘露寺的钟声早已远去,山林重归寂静。阿芜望向车窗外沉沉的暮色,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宜修的命运似乎被强行推上了一条“坦途”,但这“坦途”之下,是凝玉夫人未消的杀意,是四阿哥未解的疑心,是柔则小姐前途未卜的爱情,还有那099系统预示的、未知的“修正”力量。她们三人,尤其是她阿芜,真的能在这条看似光鲜实则步步杀机的“坦途”上走下去吗?

马车驶入乌拉那拉府邸所在的街巷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府门前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一只只窥伺的眼睛。阿芜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府邸深处酝酿。而她,这个来自异界的棋子,必须更加谨慎地走好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