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那拉府,正堂。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堂内凝滞的寒意。凝玉端坐主位,一身华服,面容如同冰雕,眼神锐利如刀,一寸寸刮过刚刚踏入正堂、衣衫微皱、发髻略显散乱的宜修。她身后跟着同样狼狈的阿芜和剪秋,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宜修停下脚步,微微垂首,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母亲。”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凝玉的目光最终钉在宜修身上,那眼神中的冰冷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但最终被她强行压下。她派去灭口的人失手了,不仅失手,还弄巧成拙,让这个庶出的贱婢攀上了四阿哥!府中眼线传回的消息如同淬毒的针,扎在她心上——四阿哥亲口承诺,要纳宜修为侧福晋!还派人护送她回府!
“呵,”凝玉从喉间溢出一声冰冷的轻笑,打破了死寂,“我的好女儿,真是好手段。甘露寺一行,收获颇丰啊。”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子。
宜修缓缓抬起头,迎向凝玉淬毒的目光。这一次,她眼中没有了往日的隐忍和畏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沉淀下来的平静,以及一丝刻意收敛却依然无法完全掩藏的锋芒。她没有回避,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分量:“托母亲的福,女儿幸不辱命,得蒙四阿哥青眼。”
凝玉的瞳孔猛地一缩!她从未在这个庶女脸上看到过如此神情!那是一种宣告,一种无声的挑战!
“青眼?”凝玉嘴角勾起刻薄的弧度,“好一个‘青眼’!别忘了你是怎么得来的!一个靠男人救命、坏了名节才得来的侧福晋之位,你以为很光彩吗?”
这话如同鞭子抽在宜修脸上,她脸色白了一瞬,但背脊却挺得更直了。她看着凝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随即又被更深的平静覆盖:“名节如何,四阿哥自有定论。圣旨未下,女儿不敢妄言光彩与否。但女儿知道,从此以后,女儿便是四阿哥府上的人了。”她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第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平等的姿态,看向这位掌控她生杀予夺多年的嫡母,“到时府中大喜,女儿自会恭请母亲过府观礼。”
“请我过府?”凝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寒光暴涨,几乎要拍案而起。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庶女,一个她本想除之而后快的贱婢,如今竟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还“请”她过府?这是在提醒她,这个庶女即将拥有她无法轻易撼动的身份!
凝玉死死盯着宜修,胸中翻腾的怒火和杀意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恨宜修的攀附,更恨宜修此刻展露的、脱离她掌控的姿态!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她不能发作,至少现在不能。四阿哥的态度已经明朗,圣旨随时会下,她若此刻再对宜修不利,无异于打四阿哥的脸,更会彻底得罪费扬古。
“好…很好!”凝玉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那你就好好准备,做你的侧福晋!我们乌拉那拉府,可丢不起人!”她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宜修身后的阿芜和剪秋,尤其在阿芜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的怨毒几乎凝为实质——这个贱婢,柔则身边的贱婢,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宜修再次行礼,姿态恭谨,眼神却再无半分怯懦:“女儿谨记母亲教诲。若无他事,女儿告退。”她带着阿芜和剪秋,在凝玉如芒在背的目光中,挺直脊背,一步步退出了正堂。那背影,第一次显露出属于乌拉那拉家女儿应有的、不容侵犯的尊贵。
凝玉看着她们消失在门口,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飞溅,热茶泼洒一地。
“贱人!一群贱人!”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不甘。
三日后,圣旨下达。
明黄的卷轴在乌拉那拉府正厅展开,太监尖细的声音宣读着皇家的恩典:“……咨尔乌拉那拉氏宜修,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册为皇四子胤禛侧福晋……钦此!”
府中众人跪了一地,心思各异。凝玉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强挤出笑容领旨谢恩。费扬古神色复杂,既有对女儿得嫁皇子的欣慰,也有一丝对凝玉行事的不满和对未来局势的隐忧。宜修跪在最前,双手接过圣旨,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心中却是狂澜汹涌。这一步,她终于迈出去了!从此,天高海阔,再不是那个可以任人践踏的庶女!
消息传到柔则的闺房,她正对着窗外发呆。听到阿芜带来的确切消息,她猛地转过身,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是喜悦,是如释重负,更是对妹妹未来的期盼。
“太好了…太好了!宜修她…她做到了!”柔则喜极而泣,紧紧抓住阿芜的手,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阿芜,我们…我们是不是成功了?萧郎…萧郎是不是有救了?”
阿芜看着柔则眼中纯粹的喜悦,心中却沉甸甸的。宜修成为侧福晋,四阿哥那边的阻力确实移除了。但是……
“小姐,”阿芜反握住柔则冰凉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笃定,“宜修小姐已是板上钉钉的侧福晋。府上与萧家的婚约,您是唯一的嫡女。老爷…老爷绝不会允许夫人退婚的。夫人再强势,也拗不过老爷的意思和这既定的婚约。”这是她目前唯一能用来安慰柔则的理由。
柔则眼中的光芒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染上了一层浓重的不安。她松开阿芜的手,缓缓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萧将军送她的碧玉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阿芜…”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飘渺得如同窗外游移的云,“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阿芜心头一跳,走到她身边:“小姐梦到什么了?”
柔则转过身,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迷茫而带着恐惧:“我梦见自己穿着大红的嫁衣,站在一片开得极盛的杏花树下…风吹过来,花瓣落满了肩头…很美…”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梦魇般的呓语,“可是…当我要掀开盖头的时候…镜子里…盖头下面…露出来的…却是宜修的脸!”
“轰!”阿芜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炸开了!杏花嫁衣!宜修的脸!
柔则抓住阿芜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眼中充满了惶惑:“阿芜!那是什么意思?那梦…好真实…好可怕!是不是…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阿芜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那个沉寂的系统099似乎又在手腕深处发出微不可查的刺痛。历史轨迹修复…不可控偏移…强制介入…柔则这诡异的梦境,难道就是那“修正力”的预兆?或者…仅仅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小姐,梦都是反的!”阿芜斩钉截铁地说,扶住柔则微微发抖的肩膀,直视着她慌乱的眼睛,“您是乌拉那拉府的嫡长女,您的婚期将近,萧将军也即将归京。您梦到嫁衣是吉兆!至于宜修小姐的脸…定是您这几日为她忧思过度所致。您看,她现在不是好好的成了侧福晋吗?她的前程在四阿哥府,您的归宿在萧将军身边,这绝不会错!”
柔则看着阿芜坚定的眼神,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眼中的恐惧被强行压下,却留下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她靠在阿芜身上,喃喃道:“是么…是我想多了…一定是我想多了…”
阿芜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凝重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凝玉那怨毒的眼神,宜修成为侧福晋后府中微妙的暗流,柔则这诡异的梦境…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宜修的“坦途”危机四伏,柔则期盼的“归宿”更是悬于一线。而她这个来自异界的“阿芜”,手腕上那枚沉寂的印记,似乎正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窗外惊雷炸响,阿芜在雨声中打了个寒战。099休眠前最后的数据流闪过脑海——真正的历史修复,从来不是修改结局,而是让所有人心甘情愿走向命定的位置。
与此同时,凝玉的房中。
她正对着心腹嬷嬷,声音冰冷刺骨:“去递帖子,明天我要去拜见德妃娘娘,还有,去查!彻查柔则身边那个叫阿芜的贱婢!从她五年前被捡回来开始,所有底细,一件不落!尤其是…她跟宜修那个贱人,私下里到底有多少勾连!”她眼中闪过狠厉,“宜修我暂时动不得,一个小小贱婢…本夫人倒要看看,她有几条命够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