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谷里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
陈峰盯着那汪水的眼神，跟饿狼看见肉似的。
山谷入口往里走百十米，藏着条小溪。说是小溪，其实更像条被踩扁的泥鳅 —— 水浅得刚没过脚踝，浑浊得能看见水底的泥沙在打转转，水面上还飘着几片焦黑的树叶，不知道是被陨石烫的还是火山烤的。
但在这群喝了半天带灰的泥水的人眼里，这水比琼浆玉液还金贵。
“峰哥，这水能喝不？” 王磊蹲在溪边，用手掬了一把，水从指缝漏下去，留下一层黄泥巴，“看着跟黄河似的，不会闹肚子吧？”
“闹肚子也比渴死强。” 陈峰刚说完，就被旁边一道女声打断。
“这水不能直接喝。” 林薇抱着胳膊站在溪边，白大褂上沾的灰比昨天又厚了一层，看着跟块脏抹布似的，但眼神挺严肃，“里面全是火山灰和细菌，得烧开了沉淀半小时才能喝，不然容易得痢疾。”
陈峰这才注意到，林薇他们已经在溪边摆了个简易灶台 —— 三块石头架着个破铁锅，锅里的水正冒着泡，旁边还放着几个塑料桶，装着澄清的水。赵强和他的战友正用纱布过滤水，纱布上已经积了层灰黄色的泥。
“你们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刘老板拎着个空水桶，脸拉得老长，“这么多水，你们能用多少？我们这儿还有伤员呢，老郑都快渴得冒烟了。”
“谁占茅坑了？” 阿杰把手里的过滤布一甩，水珠溅了刘老板一脸，“这水是我们先发现的，按规矩也得我们先挑。再说了，我们也有伤员，张大妈咳嗽得快把肺咳出来了，不比你们金贵？”
“你这话就没意思了。” 陈峰皱起眉头，往溪边挪了两步，“现在都啥时候了，还分你的我的？有水大家一起用，不然渴死了都得变干尸。”
“说得轻巧。” 赵强放下手里的活，抱起胳膊，“我们刚才试了，这水看着多，其实流量小得可怜，过滤完一天也就够十个人喝的。你们一下子来七个，这账咋算？总不能让我们渴着吧？”
两边人越说越激动，都往溪边凑，眼看就要吵成一锅粥。小雅吓得往陈峰身后躲，小周则撸起袖子，跟要干架似的。林薇赶紧站到中间，张开胳膊拦着：“别吵了！吵能吵出水来？”
陈峰盯着林薇，突然笑了：“林医生是吧？我记得你，去年在医院修通风管，你还跟我抱怨实验室的空调跟摆设似的，热得像蒸笼。”
林薇愣了一下，也想起来了：“哦，是你啊。当时你还说，再抱怨就给我们装个工业风扇，吹得人怀疑人生。”
这两句题外话把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点。王磊趁机打圆场：“都是老熟人了，这缘分！峰哥，林医生，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行，好好说。” 陈峰往地上啐了口带灰的唾沫，“我们就取两桶水，够伤员和做饭用的就行，剩下的全给你们。这样总行了吧？”
林薇还没说话，李姐先跳出来了：“两桶？你知道这水过滤多费劲吗？我们从早上忙到现在，手指头都泡皱了，你说取就取？” 她举着自己的手，果然皱得跟腌菜似的，“这要是在平时，去超市买两桶水才多少钱？现在倒好，跟抢黄金似的。”
“那你说咋整？” 陈峰也来了脾气，“总不能让我们看着水渴死吧？要不这样，我们帮你们过滤，多劳多得，总行了吧？”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赵强他们三个战友虽然有力气，但干过滤这种细活实在不拿手，刚才过滤布都被他们扯破两块了。林薇想了想，点头：“行，你们派两个人帮忙过滤，其他人去捡柴火。今天晚上降温，得烧火堆，不然冻感冒了都没药治。”
“成交！” 陈峰拍了下手，扭头喊，“王磊，刘老板，你们俩去帮忙过滤，机灵点，别给我丢人。” 又对剩下的人说，“小周，你跟我去捡柴火，老郑让小雅先照看着，等会儿我给你弄点干净水。”
分工一明确，吵架的劲儿全变成干活的劲儿了。陈峰和小周往山谷深处走，想找些干树枝。地上的火山灰薄了不少，露出底下褐黄色的泥土，踩上去软绵绵的，跟踩在发糕上似的。
“峰哥，你说这地方能住人不？” 小周踢了踢脚边一块焦黑的石头，“我瞅着光秃秃的，除了这破小溪，啥都没有，跟月球表面似的。”
“比月球强，至少有水。” 陈峰捡起根胳膊粗的树枝，掂量了掂量，“你别看着光秃秃，仔细瞅，那边不是有几棵松树没死透？只要有树有水，就能活人。” 他指了指西边的山壁，“等会儿我去那边看看，找个背风的山洞，或者能搭棚子的地方，总不能一直露天睡，晚上要是再下火山灰，非埋了咱们不可。”
两人捡了半捆柴，往回走的时候，陈峰突然停住脚步，侧着耳朵听：“你听见没？”
小周支棱着耳朵听了半天，摇摇头：“啥也没有啊，就风声。”
“不对，像是哼哼声。” 陈峰往旁边的灌木丛走了两步，扒开焦黑的树枝 —— 里面居然卧着只野猪！
那野猪跟平时见的不一样，浑身的毛都被烧焦了大半，露出粉红色的皮肉，一条后腿不自然地扭曲着，看样子是被陨石碎片砸伤了。它看见人，猛地抬起头，俩小眼睛红得跟充血似的，鼻子里呼哧呼哧喷着气，嘴角还挂着血丝。
“我靠！这玩意儿咋还活着？” 小周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手里的柴掉了一地，“看着跟疯了似的，不会是被火山灰呛傻了吧？”
“别乱动！” 陈峰一把拉住他，慢慢往后退，“这玩意儿估计饿疯了，加上受伤，现在跟定时炸弹似的，咱别惹它。”
可那野猪像是认准了他们，挣扎着站起来，发出 “嗷嗷” 的叫声，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陈峰赶紧把小周往旁边一推，自己抄起手里的粗树枝，对着野猪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砰” 的一声，树枝断成两截，野猪被砸得晃了晃，非但没退，反而更凶了，低头就往陈峰腿上拱。陈峰赶紧往旁边跳，没站稳，摔在地上，后腰磕在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峰哥！” 小周急了，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野猪身上砸，可那野猪皮糙肉厚，跟没打着似的。
就在这时候，溪边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原来那野猪的叫声引来了其他人，林薇正举着个空水桶往这边跑，赵强他们也抄起了工兵铲和斧头。
“快！抄家伙！” 赵强大吼一声，抡着工兵铲就冲了上来。野猪见人多，犹豫了一下，掉头就往林薇那边冲 —— 它大概觉得女的好欺负。
林薇吓得脸都白了，举着水桶僵在原地，忘了跑。陈峰一看急了，顾不上腰疼，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根断树枝，拼了命追上去，照着野猪的屁股就捅了过去。
“嗷 ——” 野猪吃痛，猛地转过身，獠牙对着陈峰就扎过来。这时候赵强也赶到了，一铲子拍在野猪脖子上，打得它一个趔趄。阿杰和王磊也冲了上来，阿杰手里还举着过滤水用的铁皮桶，“哐当” 一声扣在野猪头上。
野猪被打懵了，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朝着山壁的方向狂奔，一头撞在岩石上，不动了。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喘得跟风箱似的。林薇腿一软，坐在地上，手里的水桶滚出去老远，里面剩下的半桶水洒了一地。
“我…… 我刚才差点成了野猪的下酒菜。” 林薇捂着胸口，心脏跳得跟打鼓似的，说话都带颤音。
陈峰走过去，把她拉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树枝划破了，血珠正往外冒。“你没事吧？刚才咋不跑？”
“吓懵了呗。” 林薇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口，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碘伏棉签，“别动，我给你消毒。”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擦着伤口，睫毛上还沾着灰，看着居然有点秀气。
陈峰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小事，皮外伤，以前在工地比这深的口子都有。”
“那也得消毒，现在这环境，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薇瞪了他一眼，但语气没那么冲了，“刚才谢谢你啊。”
“谢啥，总不能看着你被猪拱了。” 陈峰笑了，“再说了，刚才要不是赵大哥他们帮忙，我也对付不了这疯猪。”
赵强走过来，踢了踢地上的野猪：“这玩意儿够肥，虽然受了伤，肉应该能吃。今晚加餐，烤野猪肉，给大伙补补。”
“能吃吗？” 刘老板凑过来，捏着鼻子闻了闻，“我听说野生动物身上有病菌，别吃坏肚子。”
“烤熟了怕啥。” 陈峰蹲下来，摸了摸野猪的肚子，“这猪看着挺壮实，估计是灾前刚囤了膘，现在正好便宜咱们。林医生，你说呢？”
林薇想了想：“彻底烤熟应该没事，高温能杀菌。不过处理的时候小心点，别被獠牙划伤了。”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刚才这事也给咱们提了个醒，这山谷里不一定安全，说不定还有其他野兽，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搭棚子，最好能围起来。”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陈峰拍了拍胸脯，“搭棚子是我的强项。你找个地方给伤员处理伤口，我带他们去西边山壁看看，找个合适的地方。”
两拨人像是突然解开了什么结，刚才抢水的火气全没了。刘老板和小雅去溪边继续过滤水，李姐和张大妈捡了些干净的石头，搭了个临时灶台，赵强和小周则开始处理野猪，陈峰带着王磊、阿杰往山壁那边走。
西边山壁果然有个山洞，不算大，也就十几平米，洞口被碎石堵了一半，但清理干净应该能住人。洞里面挺干燥，地上还能看到以前有人住过的痕迹 —— 堆着几块石头，像是灶台。
“就这儿了。” 陈峰指着山洞，“把洞口清理出来，用树枝和茅草搭个棚子，挡住风口。再捡些石头，在洞口垒个矮墙，既能挡风，又能防野兽。”
“峰哥，你这规划得跟设计师似的。” 阿杰用脚丈量着洞口的宽度，“我以前送外卖路过工地，看他们搭脚手架也就这意思。”
“差不多一个道理，都是搭架子，只不过这架子是用来住人的。” 陈峰捡起块石头，在地上画着草图，“这边留个门，那边开个小窗，通风。里面用石头砌几个隔间，男女分开住，方便点。”
王磊突然笑了：“峰哥，你这是要在山谷里盖楼啊？还搞分区，比我们小区物业规划得都明白。”
“不然咋整？总不能跟流浪汉似的随便躺。” 陈峰拍了拍他的脑袋，“赶紧干活，争取天黑前把雏形搭起来。晚上要是再有余震或者火山灰，咱也有个地方躲。”
大家分工合作，陈峰指挥着垒墙，王磊和阿杰去砍树枝，其他人则帮忙清理山洞里的碎石。林薇处理完伤员，也过来帮忙，她虽然力气小，但手脚麻利，帮着捆扎树枝，还挺像样。
张大妈看着忙碌的人群，突然叹了口气：“刚才还吵得跟仇人似的，现在又跟一家人似的干活，人啊，真是奇怪。”
李姐笑了：“这叫不打不相识。刚才要不是那头野猪，说不定还僵着呢。这猪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死得值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山洞的雏形终于出来了。洞口垒起了半米高的石墙，上面搭着树枝和茅草，虽然看着简陋，但至少能挡风。山洞里也清理干净了，林薇找了些相对干净的干草，铺在地上当床垫。
赵强和小周已经把野猪肉处理好了，架在火堆上烤，油脂滴在火里，“滋滋” 作响，香味飘得老远，勾得人直咽口水。刘老板把剩下的土豆削了皮，埋在火堆旁边的热灰里，说是叫 “叫花土豆”。
所有人围坐在火堆旁，脸上的灰被火烤得有点发烫，映得个个脸红扑扑的。陈峰从背包里翻出个破收音机，摆弄了半天，居然传出点滋滋啦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内容。
“有信号了！” 王磊兴奋地凑过去，耳朵都快贴在收音机上了，“好像在说…… 幸存者…… 集合点……”
没等听清楚，信号又断了，只剩下 “沙沙” 的杂音。但就算这样，也让大家激动不已。
“说明外面还有人！” 小雅眼睛亮晶晶的，“肯定有救援队，他们在找我们！”
“说不定吧。” 陈峰把烤得焦黄的野猪肉撕下来一块，递给林薇，“先吃点东西，不管有没有救援队，咱得先把自己照顾好。”
林薇接过来，咬了一小口，肉有点柴，但带着烟火气，居然挺香。“味道不错，比压缩饼干强多了。”
“那是，我烤的肉，能差吗？” 陈峰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以前在工地聚餐，我可是烧烤摊的‘扛把子’，谁都抢着吃我烤的串。”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比下午好多了。张大妈说起自己的孙子，说小家伙才三岁，最喜欢吃她做的红烧肉；刘老板抱怨自己的超市，说刚进的一批方便面还没来得及卖，就被陨石砸了；赵强则给大家讲以前在部队的事，说炊事班做的馒头能当武器，砸人能砸晕。
林薇没怎么说话，只是听着，偶尔笑一笑。陈峰注意到她好几次往山洞口看，像是在担心什么。
“咋了？担心有野兽？” 陈峰凑过去问。
林薇摇摇头：“不是，我在想，明天得去山谷深处看看，找找有没有更多的水源和能吃的植物。今天这小溪的水太少了，不够这么多人用的。还有，得找些干净的布，做更多的过滤布，不然光靠现在这些，过滤的水不够喝。”
“我跟你一起去。” 陈峰说，“我认识些野菜，以前在老家挖过。再说了，山里不安全，两个人有个照应。”
林薇看了他一眼，没反对：“行，明天早上出发，早点去早点回。”
夜渐渐深了，火堆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一堆炭火。大家挤在山洞里，互相靠着取暖。陈峰靠在石壁上，听着身边林薇均匀的呼吸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风声，突然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身边还有人。
他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不知道这山谷能不能一直安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但他知道，只要大家一起努力，总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就像那堆炭火，虽然微弱，但只要添点柴，就能重新燃起来，照亮这灰蒙蒙的山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