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尿醒的。
不是我的尿。
一股骚臭味顺着轿帘缝隙钻进来,混着海水的咸腥,把我呛得直咳嗽。抬轿的两个虾兵笑得前仰后合,其中一个举着长矛戳轿壁:"喂,青丘来的废物,闻到龙尿香不香?"
我攥紧了袖口。
袖子上打了三个补丁,布料是族里最差的粗麻,磨得胳膊肘生疼。这是我唯一一件能穿出门的衣裳,还是去年从垃圾堆里捡的。
"别装死!"另一个虾兵更用力地踹轿子,"我们太子殿下说了,要是抬到龙宫你还没断气,就直接扔去喂鲨鱼!"
轿子晃得像惊涛里的破船,我的头撞在木板上,嗡的一声。
三天前,青丘大殿。
族长把和亲圣旨扔在我脚边,卷轴上的金龙纹差点戳瞎我的眼。他捻着花白的胡子,眼神像看一块路边的石头:"胡九,龙族点名要狐族公主,你去最合适。"
我当时正蹲在角落啃发霉的窝窝头,抬头时嘴里还塞着渣子。
"族长,"我把窝头咽下去,喉咙剌得慌,"我不是公主,我是......"
"闭嘴!"二长老跳起来踹翻我的破碗,"一个爹娘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能替青丘去死是你的福气!"
满殿的狐狸都在笑,那些平日里把我当出气筒的姐妹,此刻捂着鼻子嫌我身上臭。
"她那身灰毛,怕是会脏了龙宫的地吧?"
"听说龙族太子最爱美貌,见了她不得把隔夜饭吐出来?"
"最好死在半路上,省得丢我们青丘的脸!"
我没哭。
从有记忆起,我就知道自己是异类。别的狐狸生下来就是雪白或火红的皮毛,只有我,毛色杂得像被泥水浸透的破布。别的狐狸三岁就能化人形,我到五岁还拖着条秃尾巴在地上爬。
族里的老狐狸说我是不祥之物,把我扔在后山的破庙里自生自灭。冬天没吃的,我就扒雪地里的草根;被狼追着咬,我就往刺丛里钻。
我以为只要活得够贱,总能活下去。
直到轿子落地,虾兵掀开轿帘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以前受的罪都不算什么。
龙宫的白玉台阶能照见人影,我踩着烂泥的脚一踏上去,就留下个黑印。龟丞相拄着拐杖走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上,眯着眼打量我:"啧啧,青丘是没人了吗?送这么个玩意儿来。"
他身后的鲛女们捂嘴偷笑,珍珠耳坠晃得人眼晕。
"丞相大人,"我低着头,声音发紧,"我......"
"别叫我大人,"他用拐杖戳我的鞋,"沾了你的脏气,我这拐杖都得扔去洗三遍。"
穿过珊瑚砌成的回廊时,所有龙族人都停下来看我,眼神像在看笼子里的猴子。有个穿红绫的侍女故意撞我,一盆刚烧开的热水"哗啦"泼在我手上。
"呀,对不起呀。"她笑得眼睛都弯了,"我还以为是块石头呢。"
手上的皮瞬间红透,疼得我直哆嗦。可我不敢作声,只能攥着烫起泡的手,跟着他们往前走。
宴会厅里,水晶灯照得人睁不开眼。龙族太子敖凛坐在最高的宝座上,玄色龙袍上绣着金线,衬得他脸白得像玉。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得像冰:"青丘的诚意,就是这只灰毛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