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过自救，像一个溺水者在污浊的水中拼命挣扎。深夜，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汗水混着无声的泪水，咸涩地淌进嘴角。那滋味非但没能冲刷掉心头的窒息感，反而像粗糙的盐粒，狠狠地揉搓在溃烂的伤口上，带来更尖锐的疼痛。健身房里的嘶吼耗尽体力，换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空虚。酒精带来短暂的麻痹，醒来后头痛欲裂，现实的冰冷更加清晰。他去看过心理医生，昂贵的咨询费换来一堆“抑郁症”、“焦虑症”的标签和几盒药片，药片吃下去，情绪像被强行按进一潭死水，表面平静，深处却更加绝望地翻腾。最终，所有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像设定程序一样，选定今天作为终点——天气预报信誓旦旦地预告傍晚将有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阵雨，雨水能冲刷掉痕迹，雷鸣能掩盖坠落的声响，多么适合为一场无声的溃败画上句号，一个符合城市规则的、不打扰他人的退场。
裤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像一只不依不饶的苍蝇。他掏出来，冰凉的屏幕映出自己毫无血色的脸。是母亲的头像，一条未读短信跳出来：“浩儿，周末回家吃饭吗？妈炖了你最爱的排骨汤，小火煨了半下午了，放了你喜欢的山药。”简短的文字，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笨拙的讨好。林浩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落下。眼前仿佛浮现出母亲系着旧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汤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氤氲了她满是皱纹的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股酸涩直冲鼻腔。最终，他闭了闭眼，狠心按下了删除键。一个连活着都成了沉重负担、即将自我了断的人，不值得再让年迈的母亲承受更深、更彻底的绝望。他不配那份温热的汤，不配那份无条件的爱。删除键按下的瞬间，仿佛也切断了他与这世界最后的、温情的脐带。
他需要空气，尽管外面的空气同样令人窒息。决定在告别前，最后看一眼这座承载了他所有失败、幻灭和冰冷规则的城市。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一具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绝望牵引着走出公寓楼。热浪瞬间包裹了他，汗珠立刻从额头渗出。他汇入地铁口涌出的人潮，浑浊的人流像一条不知去向、裹挟一切的河。他漫无目的地漂着，对擦肩而过的面孔视而不见，对街边商铺的喧嚣充耳不闻。世界成了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背景板。直到双脚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将他带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街角那家名为“墨韵”的旧书店。
推开沉重的、漆皮斑驳的玻璃门，门框上悬挂的铜铃发出一声喑哑的“叮当”。一股陈旧纸张、灰尘和淡淡霉味混合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他与外面喧嚣闷热的世界隔开。店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老旧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空气中缓慢浮动的微尘。书架高耸至天花板，挤满了泛黄卷边的书籍，像一个个沉默的、挤在一起取暖的老人。店主赵伯，一位背驼得几乎成直角的老人，头发花白稀疏，正佝偻着背，站在收银的玻璃柜台后面。柜台上，永远摆着那盆叶片蔫黄、无精打采、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枯萎的绿萝，像一个固执却生命力衰微的象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