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芸汐。”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咳嗽后的沙哑,像风拂过干枯的芦苇,“我叫芸汐。”

芸汐。这个名字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

4. 同病相怜

那场猝不及防的相遇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牵引力把我们拴在了一起。或许是因为彼此口袋里都揣着相似的“倒计时”,或许是因为她眼中那种与我同频的死寂与平静,又或许,仅仅是巷口那抹刺目的猩红,在那一刻成为了我们之间有了特殊的纽带。

我没有回家。那个堆满了摄影器材和灰尘的出租屋。让我感觉更像是我的棺材。在芸汐的邀请下,我搬进了芸汐位于城市边缘的旧公寓。

那地方很偏,楼道狭窄幽暗,空气里常年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隔壁飘来的廉价饭菜气息。她的房间很小,一室一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单人床,一张堆满杂物的旧书桌,一个简易衣柜,角落里放着一个半旧不新的小冰箱。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是窗台上几盆绿意盎然的植物,在灰扑扑的环境中倔强地伸展着枝叶。

房间里有种奇特的熟悉感,像是某种模糊的、被遗忘很久的气味——一种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和某种清苦草药的味道,隐隐约约,却又挥之不去。

“随便坐。”芸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指了指那张唯一的、铺着素色格子床单的单人床,自己则拖过书桌前那把吱呀作响的木椅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疲惫。“地方小,别介意。”她微微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侧脸。

“没关系,挺好的。”我把背包放在脚边,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厚厚的、棕褐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边角磨损得厉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沉默的磁石,莫名地吸引着我的视线。旁边还立着一个小小的相框,但背对着我,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芸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微微前倾,不着痕迹地用胳膊肘挡了一下那个笔记本。这个细微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带着一种强烈的防御本能,反而让那个本子在我眼中变得更加可疑。

“你……”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蒙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医生怎么说?”

“一个月。”我吐出这三个字,已经不像在医院时那样带着撕裂的痛感,反而有种麻木的平静,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你呢?”

她沉默了片刻,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比你久一点。”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飘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没有追问具体的时间。本身就已经很糟糕了,如果我再去追问,那个是伤口上撒盐吗?尽管我自己如今的情况也很糟糕。我们像两艘即将沉没的破船,在最后的航程里偶然相遇,无需多言,便已懂得彼此船底的裂痕有多深。

“想拍什么?”她忽然问,目光投向被我随意放在背包旁边的相机包。

这个问题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笼罩的灰暗。“风景吧。”我有些茫然地回答,“最好的风景。以前总想拍,总没时间……或者觉得还不够好。”现在,“不够好”成了最奢侈的借口。我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有些灰尘的窗户。外面是灰扑扑的旧楼,更远处是城市模糊的天际线,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一种沉闷的灰色。“可现在……我也不知道最好的风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