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脸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李屠户看看女人,又看看柳絮,突然“啪”地给了自己一耳光:“我竟信了这妖妇的鬼话!”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镇民冲上去把那女人捆了起来。有人认出她原是邻镇的神棍,专靠装神弄鬼骗钱。可没人注意到,柳絮在转身离开时,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原来神女真的是神仙。原来她的陨落,不是意外,是惩罚。就因为她动了恻隐之心,就因为她对凡人伸出了手。
那天晚上,柳絮做了个梦。梦里没有神女,只有一片漆黑的炼狱,青碧色的光在黑暗里挣扎,像风中残烛。她想伸手去够,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指尖触到的地方烫得惊人,像是隔着一层烧红的铁板。
“别来。”有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带着破碎的疼,“凡人与仙,本就隔着云泥。”
柳絮猛地从梦里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窗外的月光惨白,照在桌上的断簪上,泛着幽幽的光。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神女的眼神里总有挥之不去的温柔,那不是天生的悲悯,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
从那天起,柳絮变了。她不再去拼凑神龛的碎石,而是开始往镇外跑。有人说看见她在黑水河岸边徘徊,对着流水发呆;有人说她钻进了深山,几天几夜不出来,回来时身上带着被荆棘划破的伤口;还有人说,她在夜里偷偷练习用石子打靶,打得比镇上最准的猎户还要好。
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包括她自己。她只知道心里有团火在烧,烧得她坐立难安。那团火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某种更执拗的东西——她要知道真相,要知道神女到底犯了什么“罪”,要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庭”,凭什么可以随意夺走一个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开春的时候,一个云游的道士路过青石镇。他看见镇口坍塌的神龛,又听说了神女陨落的事,捻着胡须长叹:“此乃天数。那青霄仙子本是瑶池仙娥,因篡改水脉救了你们这方百姓,触犯天条,被天帝罚去诛仙台,形神俱灭了。”
“形神俱灭是什么意思?”柳絮抓住道士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道士怜悯地看着她:“就是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彻底从三界消失了。”
柳絮的手松开了,道士的衣袖上留下几个深深的指印。她站在那里,看着道士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原来不是打入炼狱,是彻底消失了。那个在洪水里对她说“别怕”的人,那个发间别着溪荪的人,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天傍晚,柳絮做了件让所有镇民都意想不到的事。她把那截断簪插进发髻,然后走到镇中心那面最大的墙上,用烧黑的木炭,一笔一笔地画下了诛仙台的样子。
她没见过诛仙台,可梦里那片漆黑的炼狱给了她灵感。她画高耸入云的白玉台,画缠绕的锁链,画狰狞的鬼怪,最后在台中央,画了个青碧色的身影。那身影被锁链捆着,却依旧抬着头,眼神里没有屈服,只有淡淡的悲悯,像在看着台下的芸芸众生。
画的最下方,她用朱砂写下一行字:凡人与仙,皆有生死,唯有公道,不应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