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炸雷似的在镇上传开。李屠户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人们捧着供品来求“山神”指点迷津,那新媳妇披头散发地坐在供桌前,声音变得粗嘎沙哑,说的话却越来越离谱——要镇上选出三个童男童女,扔进黑水河献祭,才能平息上天的怒火。
柳絮听到消息时,正在给归拢的碎石盖稻草。雪落在她发间,化成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直起身,掌心的伤疤又开始发烫。
“柳丫头,你快去看看吧!”来报信的是个半大孩子,脸冻得通红,“李屠户他真信了,已经把他三侄子捆起来了,说明天一早就扔去河里!”
柳絮没动,只是从稻草堆里抽出那截断簪。竹簪的断口已经被血渍浸透,变成深褐色,可凑近了闻,似乎还能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清苦,像山涧里的野竹香。她想起神女站在浪尖上的样子,青碧色的衣摆在洪水里舒展,明明是救人,却被说成是“罪仙”。
“我知道她不是。”她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笃定。
那天傍晚,柳絮第一次走进了李屠户家。院子里挤满了人,烟雾缭绕,李屠户的新媳妇正坐在堂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几个汉子按着个哭嚎的孩子,旁边放着捆结实的麻绳。
“让开。”柳絮的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她径直走到堂上,看着那个摇头晃脑的女人,“你说你是山神附体?”
女人睁开眼,眼神浑浊,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大胆凡女,竟敢冲撞神明!”
“山神住在青城山,穿皂色衣袍,腰间挂着松脂袋,”柳絮的目光扫过她,“你身上只有猪油味,连山神的样子都不知道,还敢冒充?”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那女人的脸色变了变,厉声道:“满口胡言!神女本是瑶池看管青竹的仙娥,因私动凡心,擅改洪水走向救了你们,才被天帝贬为罪仙,如今已打入九幽炼狱!”
这话像冰锥刺进柳絮心里。她踉跄了一下,扶着旁边的供桌才站稳。原来神女不是自愿离开的,她是被惩罚了。就因为救了那些在洪水里挣扎的人,就因为那句对她说的“别怕”。
“你怎么知道这些?”柳絮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掌心的断簪硌得更疼了,像是在回应她的情绪。
女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追问,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梗起脖子:“我乃山神使者,自然知晓天庭秘事!”
“是吗?”柳絮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那你可知,她救青石镇那天,发间别着的是什么花?”
女人愣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是溪荪。”柳絮的声音清晰地传遍院子,“生长在山涧石缝里的蓝色小花,花瓣上有露水时,会映出青碧色的光。那天她站在浪尖上,发间的溪荪沾着水珠,像把整个山涧都戴在了头上。”
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她救我的时候,手里的竹簪是老竹削的,带着三道节疤,簪头的竹叶尖上,有只被虫蛀过的小洞。这些,你这个‘山神使者’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