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拿到了我早期一份尚未成熟、后来被自己彻底否决的校园图书馆概念稿。当那份稚嫩、充满缺陷的图纸被投影在大屏幕上,伴随着她故作天真的解说和台下压抑的嗤笑声时,我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凌迟。

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指尖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我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钉在沈聿脸上。他站在主桌旁,端着香槟杯,光影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看到了,也听到了。可他的表情纹丝未动,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只是微微侧过头,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那一刻,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窒息。十年来的所有隐忍、不甘、燃烧的执着,都在那冰冷的漠视和浅笑里,彻底凝结成一块坚硬的冰坨。

“茧”的模型在展台中心静静旋转,灯光流转在它充满未来感的曲面外壳上,折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建筑,更像是我十年孤勇凝结成的碑石,是我对沈聿那份冰冷协议最决绝的回应。

我赢了。用这十年燃尽自己的光和热,锻造出这把足以刺破任何轻视的利剑。

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小陈发来的最后确认信息:“林工,一切就绪,发布会明早九点,媒体已全部到位。您……还好吗?”

目光掠过那条信息,指尖悬停在冰冷的屏幕上,最终没有回复。

我走到窗边,俯瞰这座被霓虹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城市。沈聿的帝国就在这片钢铁森林的中央,灯火辉煌,如同永不熄灭的王座。

十年了,我在这座迷宫里奔突冲撞,以为终点是那座王座,或者王座上的那个人。现在才明白,终点不过是出口。一个通往彻底自由的出口。

转身,视线落在书桌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钥匙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里面没有太多东西,只有一份用透明文件袋仔细装好的协议——那份决定了我十年命运的“对赌协议”。

我把它抽出来,纸张边缘因为无数次翻阅而有些毛糙。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冰冷的条款,最终停留在乙方签名处,我十年前写下的、带着孤注一掷的“林晚”两个字。

然后,我拿出笔,在那份被沈聿认为毫无变数的协议背面,一片空白的角落里,一笔一划,写下了我十年前就埋下的、最后的伏笔:

“补充条款:若甲方沈聿未能在十年协议期内主动认出乙方林晚即为其少年时期火灾救命恩人(关键信物:半枚刻有‘平安’字样的羊脂白玉佩),则乙方有权单方面终止协议,并选择永久消失,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字迹清晰,力透纸背。

写完最后一笔,仿佛卸下了背负十年的巨石。没有犹豫,我将协议平整地折好,塞进一个最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里。

又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绒布小袋,倒出里面那半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小巧玲珑,刻着“平安”二字,边缘处有一道陈旧的磕碰痕迹。

它曾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十年前那个浓烟滚滚的傍晚,我塞进昏迷少年手中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