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我对着那张空荡荡的大床,摁下了快门。照片里,昂贵的床垫上只剩下冰冷的褶皱。
「顶级智能电动大床,舒适科技,仅用两年,急需腾地低价出!」
标价:市场价半价。
我不怕贱卖。我只想让它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做完这一切,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客厅染成一片惨淡的橘红。光影交错中,家具投下奇形怪状的巨大阴影,空气里漂浮着细小尘埃,显出几分萧条和末日将至的荒凉。
手机在手里微微震动了一下。
低头一看。
苏瑾发来的信息,字里行间透着兴奋和效率:「搞定!薇薇!铺面拿下!明天签合同!名字我都想了个备选,‘薇语糖霜’?‘破晓烘焙’?你再想想!归零有点狠,我怕顾客误解!不过归零也行,够独特!证件同步在搞,最多一周!你那边‘清理’动作怎样?需要老娘带人直接去搬空吗?」
看着信息,我靠着身后正待出售的冰冷沙发靠背,嘴角慢慢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清理?
才刚刚开始。
我敲下回复:「清理顺利。已清仓大促。家具在陆续确认上门时间。名字……就叫‘归零’。很贴切。」
发完,锁屏。
走到玄关柜旁。
目光停留在那个新设置的“张先生费用登记处”便签板上。
下午半天,空空如也。
没有一个字。
我拿起那支笔,在崭新雪白的第一页便签纸上,工整清晰地写下:
「今日公共区域(客厅、卫生间、厨房)使用费核算。
时间:早7:00 - 晚19:00(共计12小时)。
据房屋面积比例分摊(甲方50%,乙方50%),
水电煤网基数为 X元/小时(根据上季度平均账单核算),
张先生应分摊:¥X。」
写完,金额留白。数字具体多少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动作本身。
像一个精准的投石,狠狠砸向他那虚假平静的AA制水面。
然后,我将那张刺眼的费用核算单,用吸铁石压在了玄关柜最中央的位置。
紧贴着他的鞋拔子。
保证他推开门的第一眼,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我才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简单晚餐(依旧是面包),走进了次卧。
咔嚓。
门轻轻关上。
隔绝了那套日益空荡、渐渐走向“零”的房子。
隔绝了那段注定走向归零的婚姻。
也隔绝了门外,那个即将归家、注定被眼前景象惊扰的男人。
06
沙发是第一个走的。
四个壮汉吆喝着,吭哧吭哧抬起那尊贵的意大利皮沙发。笨重的腿蹭过地板,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地板留下一道新鲜的划痕,和旁边四个清晰的灰印。
张明刚打开门,正撞上这幕。
客厅瞬间空了一大块。光秃秃的地板裸露着,像个难看的疤。
空气里飘着搬运工的汗味和扬起的尘土。
他僵在玄关,公文包差点滑落。眼睛瞪圆,嘴巴微张,没发出声音。
客厅电视墙也空了。
那100寸的大屏幕没了。墙面上只剩下挂架的印子和一团纠缠不清的线。空空荡荡,回音变大。说句话都带着嗡嗡的余响。
沉重的书柜是下午搬走的。实木摩擦地面的声音沉闷又漫长,像用砂纸在心口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