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被我吓了一跳,探头朝正房望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尖叫起来。
“天爷啊!快来人啊!夫人……夫人怕是不好了!”
侯府正厅被匆忙布置成了灵堂。
惨白的孝幡垂落,几盏长明灯在肃杀的寒风中明明灭灭。
娘亲静静地躺在那具黑沉沉的楠木棺椁里,身上盖着素白的锦衾,脸上覆着一张同样素白的丝帕。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单薄,像是被这巨大的棺木和满堂的素白吞噬了。
3
爹爹林远川是被人从听雪轩“请”出来的。
他踉跄着冲进灵堂,发冠歪斜,眼底布满血丝,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和脂粉香。
他看到棺木,先是一愣,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勃然大怒:
“荒唐!简直荒唐!”
他指着棺椁,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夏静姝!你又在耍什么把戏?为了逼我来看你,竟敢摆出这等晦气的阵仗!给我起来!”
他几步冲到棺椁前,伸手就要去掀娘亲脸上的丝帕。
“爹爹不要!”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腿,像一只护崽的幼兽。
“娘亲在睡觉!不许吵娘亲!”
“滚开!”
爹爹用力一甩腿,将我狠狠掼倒在地。
额角磕在冰冷的青砖上,瞬间鼓起一个大包,火辣辣地疼。
但我顾不上疼,又爬起来挡在棺椁前,张开小小的双臂,倔强地瞪着爹爹。
“侯爷!请自重!”
一个清朗而压抑着悲愤的声音响起。
是回春堂的年轻郎中,沈青崖。
他一身素服,眼窝深陷,快步上前护在我身前,冷冷地看着爹爹。
“夫人……已然仙逝,请侯爷让夫人安息!”
“仙逝?不可能!”
爹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目光扫过灵堂里寥寥几个前来吊唁的远亲,还有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仆役,声音尖利而扭曲。
“装!都是装的!她夏静姝惯会装可怜!”
“连这棺材、这灵堂,还有你们这些人,都是她花钱雇来演戏的吧?”
“为了让我后悔?让我难堪?好!好得很!”
外公外婆在此时赶到。
外婆一进灵堂,看到那具棺椁,便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儿啊!我的静姝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撇下娘去了啊……”
外公则是一脸沉痛地走到爹爹面前,重重叹息。
“远川啊,节哀顺变……静姝这孩子……性子太闷,什么都憋在心里……我们做父母的,也……”
“憋在心里?”
爹爹猛地打断外公,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眼中射出怨毒的光,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那是他昨夜在娘亲妆匣里翻到的,娘亲的日记!
他用力抖着那本册子,纸张哗哗作响,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她什么都写了!写她咳血!写她夜夜心绞痛!”
“写她给你们写信求助!写她求我给她请个好大夫!你们看看!都看看!”
他几乎是咆哮着。
“你们明明知道她病了!病入膏肓了!”
“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只顾着你们那个好‘义女’!那个白吟霜!”
外公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外婆的哭声也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穿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