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铁皮糖盒里的糖越来越少,陈默的心却像被那些糖纸一层层包裹起来,越来越满,越来越亮。他几乎要相信,那条通往林晓冉世界的、看似遥不可及的路,正被他自己笨拙却坚定地,用粉笔和公式,一颗糖接着一颗糖,一寸寸铺就。

高考,就是这条路的尽头,那座必须翻越的山。他拼了命地学,眼底熬出浓重的青黑,像被人揍了两拳。支撑他的,除了那点不甘沉沦的倔强,就是厨房灯光下,少女低头演算时露出的那一小段白皙的后颈,和她偶尔抬头望向他时,眼睛里闪烁的、名为希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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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三天,筒子楼里的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紧张无声地蔓延。陈默家更是低气压中心。张凤兰看着他蜡黄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窝,数落声都少了,只剩下唉声叹气,目光里交织着心疼和一种认命的麻木。他爹陈建国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最便宜的卷烟,烟雾缭绕里,眉头锁得死紧。

傍晚,陈默觉得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沉甸甸、木乎乎的。他放下笔,想去水房洗把冷水脸,清醒一下。刚走到昏暗的楼道拐角,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点焦躁的男声飘了过来,像毒蛇吐信。

“……林国栋那个老顽固油盐不进!名额就这一个,晓冉成绩太稳,她上了,我家强子怎么办?他那分数,悬!”

是赵副厂长,棉纺厂管后勤的,他儿子赵强和陈默、林晓冉同校,成绩常年吊车尾。

另一个更谄媚的声音响起,是厂办的小王:“赵厂,您别急。林教授清高,可档案袋……它又没长眼睛!今晚保管室老李值班,他儿子转正的事儿……”

“手脚干净点!”赵副厂长声音透着狠厉,“志愿表,尤其是第一志愿那张,给我换了!清华?哼,让她去不成!只要第一志愿录不上,后面那些二流学校,以她的心气儿,能甘心去?复读一年,黄花菜都凉了!名额自然落到后面够得着的人头上……”

陈默浑身的血“嗡”的一下全冲到了头顶!手脚冰凉,呼吸骤停。他们要害晓冉!要偷走她凭实力挣来的未来!那扇他以为正被自己努力推开的光明之门,有人竟想从背后,用最肮脏的手,将它彻底焊死!

一股从未有过的蛮力冲垮了理智。陈默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低吼一声,从拐角阴影里猛地冲了出去!

“你们敢!”他双眼赤红,不管不顾地扑向正凑在一起密谋的两人。

赵副厂长和小王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小兔崽子!”赵副厂长看清是陈默,惊怒交加,脸上横肉抖动,“找死!”他仗着人高马大,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扇向陈默的脸颊。

陈默偏头躲过,拳头带着风声砸在赵副厂长肥厚的肚腩上。小王也反应过来,从侧面死死抱住了陈默的腰。三个人在狭窄、堆满杂物的楼道里扭打成一团,沉闷的肉体撞击声、粗重的喘息和压低的咒骂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陈默像疯了一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得逞!晓冉的前程不能被毁掉!

混乱中,不知是谁狠狠推搡了一把。陈默脚下被一个废弃的蜂窝煤炉绊住,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朝着楼道转角处那截凸出、锈迹斑斑的铁制楼梯扶手,像根折断的芦苇般,斜着重重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