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自然要公平,”阿木立刻接话,语气显得格外郑重,“我家大黑天没亮就开始犁地,这会儿累得够呛,得让它歇歇脚,养足了力气。你堂堂山大王,总不会占这点便宜吧?”他努力使自己的目光显得真诚坦荡。
虎大威高昂着头颅,觉得这要求简直理所当然:“那是自然!本王岂是趁牛之危的小角色?让它歇!”
阿木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牵起大黑的鼻绳,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走,大黑!咱们找个舒坦地方歇歇去!”他牵着牛,脚步匆匆,几乎是逃离般离开梯田,朝着山谷深处那片熟悉的洼地泥塘奔去。虎大威远远跟着,保持着猎食者的优雅与距离,目光却如影随形。
山谷深处,一片经年累月形成的泥塘在树荫下静卧着,塘水浑浊,浮着一层深绿色的水藻,散发着浓重的腐殖质气味。阿木毫不犹豫地牵着大黑踏入泥泞。
“下去,大黑!下去打个滚!”阿木拍着牛背,声音里带着一种大黑从未听过的命令式的急切。大黑困惑地打了个响鼻,温顺的大眼睛望着小主人。阿木不由分说,用力推搡着它的肩胛:“快!快打滚!使劲滚!”
大黑终于顺从地屈下前膝,庞大的身躯笨拙却有力地翻倒进泥浆里。霎时间,泥浪翻滚,深褐色的泥浆如同获得了生命,争先恐后地裹上大黑厚实的皮毛。它在泥沼中尽情翻滚、摩擦,每一次动作都带起大片的泥花。阿木紧张地回头望了一眼来路,看到远处树影后斑斓的影子依旧停驻,立刻又对大黑喊道:“不够!再滚!滚得透透的!”
当大黑第一次裹满泥浆站起来时,阿木并未让它停下。“走,大黑,去太阳底下!”他牵着这头瞬间变成巨大泥塑的牛,走到泥塘边一块开阔的坡地上。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灼烤着大地。裹着厚厚泥浆的大黑站在烈日下,阿木焦灼地围着它打转,不时用手拍打牛身上的泥壳,感受着那湿泥在阳光暴晒下迅速变硬、结壳的过程。
“快干!快干啊!”阿木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汗水顺着他紧绷的额角滑落。他不断催促大黑再次回到泥塘,再次打滚,再次曝晒。每一次新的泥浆覆盖,都让大黑身上的“盔甲”增厚一分。泥浆在阳光下迅速板结,一层又一层地叠加。大黑仿佛成了一个不知疲倦的泥塑工匠,在阿木的指挥下,不断为自己涂抹、烘干。泥壳越来越厚,渐渐失去了泥浆的柔软,呈现出一种粗粝、坚硬、灰白龟裂的质感。
虎大威在远处树荫下等得极不耐烦,焦躁地用尾巴拍打着树干,卷起地上的枯叶。它看着那黑小子一趟趟驱赶水牛滚泥、晒干,再滚泥……只觉得愚蠢透顶,又热又饿的烦躁感在胸腔里升腾。“喂!小子!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它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吼声在山谷里回荡。
阿木用力拍打了一下大黑的肋部,厚实的泥壳发出沉闷如击木梆的“噗噗”声。他转过身,遥遥对着老虎的方向,声音清脆而响亮,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好了!山大王,我家大黑歇足了!地方也给您寻好了,就在前面那块平坝子上,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