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几盏应急灯幽幽地亮着,投下狭长而扭曲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混合着地毯纤维被浸透后的潮湿霉味。

我一步一步走向那间敞开着门的会议室。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只有我的心跳,沉重得像擂鼓,在耳膜里咚咚作响。

他就躺在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昂贵的西装皱得像一团抹布,领带歪斜着勒进脖子。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像一只被沸水烫熟的虾。他的脸埋在深色的地毯绒毛里,看不真切,只有那剧烈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胸腔的喘息,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地毯上,离他头部不远的地方,有一小滩暗红黏稠的液体,正缓慢地向外洇开。

我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滩曾经趾高气扬的烂泥。快意像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骨向上爬升,带来一阵阵战栗。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那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竟挣扎着,用肘部和膝盖,一下一下,极其艰难地、像被斩断肢体的爬虫一样,朝着我的方向挪动过来。昂贵的西装裤在粗糙的地毯上摩擦,发出沙沙的绝望声响。

他一点点抬起头。

那张脸彻底失去了人色,像一张被揉皱又泡烂的纸。冷汗浸透了他的头发,一绺绺黏在额角和脸颊。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沫和涎水的混合物。但最慑人的是他的眼睛——眼白几乎被疯狂蔓延的血丝占满,瞳孔却奇异地缩得极小,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剩下一种被碾碎灵魂后最原始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哀求。

“放……放过……” 破碎的气音从他痉挛的喉咙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求……求你……林……林薇……我知道……错了……饶我……一命……”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五指扭曲地张开,徒劳地想抓住我的裤脚,指尖离我的鞋尖只有几寸的距离。

“饶你一命?” 我轻轻重复,声音在空旷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平静。那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像深井里浮上来的寒气。我慢慢俯视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点卑微到尘埃里的光,像看一只在捕蝇草里徒劳挣扎的虫子。

“陈总,” 我微微歪了下头,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封的嘲讽和一丝……即将完成某种仪式的奇异兴奋,“当初在储物间,我哭着求你放开我的时候,你饶过我了吗?”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那只伸出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无力地垂落在地毯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更多的血沫涌了出来,堵住了他所有求饶的话语。

够了。

我直起身,不再看那滩绝望的烂肉。右手探入随身携带的那个不起眼的帆布包里,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细长如簪的物体。

淬毒的银针。

外婆册子里记载的最终之物。乌头、断肠草、曼陀罗花粉……取其最毒之精粹,混合处子之血,于子夜阴时淬炼。针尖一点,幽蓝若鬼火,见血封喉,魂飞魄散,再无转圜。这才是真正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