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它。”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的……初恋记忆。从十八岁,大学,遇到他……开始,到结束。”说出“结束”两个字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闷痛蔓延开来。

面具后的眼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冰冷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价值尚可。”他毫无感情地评价道,“换取十年无病痛寿命。交易成立?”

十年。十年健康的生命。我闭上眼,周扬在阳光下回头对我微笑的脸庞在黑暗中清晰无比,随即又被病床上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覆盖。再睁眼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烧尽。

“成立。”声音斩钉截铁。

“很好。”当铺老板从黑袍下伸出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那只手异常苍白,骨节分明,动作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优雅。他拿起桌上一个样式极其古怪的金属器具——主体像一个微型的、布满复杂沟回和银色刻度的黄铜颅骨,顶端延伸出几根细如发丝、闪烁着冰冷幽蓝光芒的探针。

“看着它。”命令式的低语在脑中响起。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幽蓝的光芒攫住。黄铜颅骨中央,仿佛有漩涡生成。探针无声地悬浮起来,尖端对准了我的太阳穴。一股冰冷尖锐的触感瞬间刺入!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一种灵魂被硬生生撕裂、抽取的恐怖感觉!无数画面、声音、气味、触感、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十八岁夏天图书馆的阳光、周扬手指的微凉、第一次亲吻时青涩的颤抖、毕业分别时站台上眼泪的咸涩……所有关于周扬的一切,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疯狂地抽离!我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鲜亮、最柔软的那一部分被生生剜走,留下一个巨大、冰冷、空洞的黑洞。意识在剧烈的撕扯中迅速模糊、下沉,坠入无边的黑暗。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是面具后那冰冷声音的余韵:

“交易完成。十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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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这两个字像一句刻进骨髓的魔咒,驱动着一具被抽走了某种核心燃料的躯壳。健康,是的,病魔如同从未造访过。身体轻盈有力,精力充沛得惊人。那个被剜走的黑洞,成了永不枯竭的动力源——一种冰冷、尖锐、带着自我惩罚意味的驱动力。

我成了一台精密的法律机器。在顶尖律所明锐的战场上,林晚这个名字,就是“赢”的代名词。没有温情脉脉,没有犹豫不决,只有最精准的法条引用,最冷酷的策略推演,最无懈可击的逻辑链条。我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在谈判桌和法庭上切割对手,所向披靡。合伙人头衔,市中心顶层的公寓,账户里不断累积的数字……这些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勋章,被我随意地挂在名为“林晚”的冰冷铠甲上。

只是铠甲之下,心口那个位置,始终空落落。一种难以名状的缺失感,如同背景噪音,日夜不息。不是悲伤,不是怀念,只是一种深刻的“不对”。仿佛人生最重要的那幅拼图,被硬生生挖走了最中心、色彩最斑斓的一块,剩下的无论怎样辉煌,都显得突兀而不完整。我试过用高强度的工作填满所有空隙,用极限运动挑战身体的阈值,甚至尝试过几段短暂的、各取所需的关系,但那种空洞感,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