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冲垮了。"他声音发颤,"回不了家。"
我蹲下去看他的伤,雨水顺着屋檐砸在背上。远处河水轰隆隆响,混着树枝断裂的声音。
"我背你过去。"我扯下窗帘布裹住他伤口,"抓紧。"
李小川轻得像捆麦秆。刚踩进河里,水就漫到大腿,凉得人一激灵。河底的石头又滑又硌,每走一步都得晃两下。
"老师……"李小川突然抓紧我肩膀。
对岸有人影晃动。鹅黄色的头绳在雨里格外扎眼,周穗穗穿着透明雨衣蹚过来,水花溅到她下巴上。
"接住!"她甩过来一根麻绳。
绳子勒得手心火辣辣的。她拽着另一头往后退,雨衣兜帽被风吹开,薄荷味混着雨气扑过来。李小川突然笑出声——周穗穗雨衣下露出半截花裤腿,印着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会计室有药。"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伸手来接李小川。孩子递过去的瞬间,她雨衣袖口擦过我鼻尖,凉丝丝的带着薄荷香。
村委会的灯泡晃得人眼花。周穗穗蹲在地上给李小川擦酒精,辫梢还滴着水。她打开药箱时,我瞧见里头躺着半包薄荷糖,糖纸皱巴巴的。
"手。"她突然抬头看我。
我这才发现虎口被麻绳磨破了皮。她捏着棉签凑过来,发丝上的水珠掉在我手腕上。李小川含着薄荷糖,眼睛在我们之间来回转。
"麦穗创可贴!"他突然指着药箱喊。
周穗穗耳根唰地红了。她手忙脚乱合上药箱,碰倒了桌上的算盘。珠子哗啦啦散了一地,有几颗滚到我脚边。
老校长就是这时候冲进来的,裤脚还在滴水。"两个好孩子……"他刚开口就打了个喷嚏,掏出的喜糖全泡成了糖水。
雨停时天已经擦黑。周穗穗执意送我们到校门口,李小川趴在她背上啃饼干,碎渣掉进她衣领里。她走路很快,鹅黄色头绳在暮色里一跳一跳的。
"药箱……"她突然转身,塞给我个塑料袋,"给孩子们备用。"
塑料袋窸窣作响。里头除了碘伏棉签,还有整盒创可贴。每片上都印着麦穗,金灿灿的,像她下午蹲在河岸拽绳子时,雨衣上反的光。
林小麦提着保温杯路过:"周会计的手艺?"她掀开杯盖,炒米香混着薄荷味飘出来,"上次教她熬的醒酒汤,听说你爹……"
"小麦!"老校长在走廊尽头跺脚,"作业改完了?"
月光照在药箱上。我翻开教案本,发现多了张便签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和她的花裤腿一模一样。便签背面写着:"桥修好前,药箱放你那儿。"
李小川一瘸一拐地凑过来看,饼干渣簌簌往下掉:"周会计算账时老画这个。"他指着向日葵,"上次我偷看,她给了我三颗糖呢。"
操场那头突然传来算盘声。清脆的,像雨滴落在瓦片上,一下一下,敲得人心跳跟着乱。
4
算盘声停了。我蹲在村委会窗根底下,捡起被风吹落的账本。纸页哗啦啦翻动,夹在中间的东西飘出来,打着旋落在泥地上。
是张速写。铅笔线条很轻,能看出画的人中途停了好几次。黑板上写着半道数学题,穿格子衬衫的背影举着粉笔,袖口皱巴巴的——那件我总忘记熨的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