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很烫。”他补充道,目光落在我被烫红的手指上,然后又移向我身后灶台旁一个敞开的药瓶——那是我常吃的速效救心丸,盖子就随意地放在旁边。他的视线在那药瓶上停留了一瞬,深褐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难以察觉的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像是错觉。
“没……没事。”我慌乱地把烫到的手缩到身后,另一只手迅速盖上了药瓶盖子,像是要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种被看穿的窘迫和被侵入领地的愤怒交织着。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反应,目光又转向客厅沙发旁的小茶几。我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停留在那个空白的、只有光标闪烁的文档页面上。
“您在写作?”他问,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嗯,随便写写。”我含糊地应着,把水杯递给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人不适的对话,“给。”
他伸出双手来接。当他的指尖无意间碰到我的手背时,那触感冰冷、干燥,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淋了大雨的人该有的温度。我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缩回手。
他稳稳地接住了水杯,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接触只是我的错觉。他端着水杯,走到客厅沙发旁,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微微低头,看着屏幕上的空白文档。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也映亮了他深褐色的眼睛。有那么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他瞳孔深处,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数据流般的光点倏忽闪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空白,是孕育一切可能性的地方。”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与他之前平板无波的腔调截然不同,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像是在陈述一个真理,又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性的宣告。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收回目光,终于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坐姿极其端正,后背挺直,双腿并拢,双手捧着那杯热水,放在膝盖上,像一个严格遵守课堂纪律的小学生。他不再看电脑,也不再看我,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依旧肆虐的暴雨,仿佛那才是他唯一关注的东西。
客厅里只剩下狂暴的雨声敲打玻璃的噪音,以及一种粘稠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沉默。我坐在他对面,浑身僵硬,如坐针毡。煤球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那永不停歇的雨,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疯狂拍打。时间在沉默和雨声中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偶尔会端起水杯,凑到唇边,做出一个抿水的动作。但我注意到一个让我寒毛倒竖的细节:他的喉结,一次也没有上下滑动过。那杯热水,水面几乎没有下降。他只是……在“表演”喝水。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漫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盯着他握着水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要不要报警?现在?用什么理由?一个行为怪异的避雨者?警察会相信吗?会不会反而激怒他?
就在我被自己的念头折磨得快要崩溃时,他忽然放下了水杯,动作依旧是那种精准的平稳。杯底接触玻璃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他转向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陈述着天气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