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们想干什么?欺负小孩子?要不要脸!”她厉声呵斥,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也顾不上扶,只是死死盯着那个黄毛混混。昏黄的光线下,她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哟呵!哪来的多管闲事的老娘们?”黄毛混混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扔掉烟头,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推搡张老师。

“滚开!”张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凶狠,竟把那混混的手挡了回去。混乱就在这一刻爆发。另一个混混从侧面猛地撞过来。张老师一个趔趄,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路沿石,重心瞬间失衡。她本能地想护住身后的小刚,却无法控制地向后倒去。“砰”的一声闷响,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布料撕裂的刺啦声。 她闷哼了一声,眉头痛苦地紧锁在一起。但几乎是摔倒的瞬间,她就挣扎着用一只手臂撑起身体,另一只手依然死死地护着小刚的腿,把他往自己身后更深处推,用自己的身体构成一道屏障。她那条灰色的裤子膝盖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不断扩大的湿痕,在昏黄的路灯光下,那暗红的色泽触目惊心。血,正从磨破的裤料里渗出来。 “妈的,碰上硬茬了……”黄毛混混看着张老师那不顾一切护住孩子的样子,再看看她膝盖上迅速扩大的那片暗红,又瞥了眼周围几个开始驻足、探头探脑的路人,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慌乱。他低声骂了句脏话,朝另外两个同伙使了个眼色,“晦气!走!” 三个混混骂骂咧咧地迅速消失在街角的阴影里,留下满地狼藉的书本、文具,还有那个瘫坐在地、眼镜歪斜、兀自吓得发抖的小刚,以及半跪在地上、痛得微微蜷缩却仍紧紧护着孩子的张老师。

张老师似乎完全没在意自己的伤,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膝盖的剧痛而吸了口冷气,身体晃了晃。她咬着牙,半跪着挪到小刚身边,急切地扶住他瘦弱的肩膀,声音放得极低极柔,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安抚:“小刚?小刚?别怕,没事了,没事了……老师在这儿呢。伤着没有?告诉老师,哪里疼?”她一边问,一边慌乱地检查着小刚的手臂和脸颊,完全不顾自己膝盖上那片刺目的血痕还在缓缓扩大。 小刚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张老师把他瘦小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不停重复着:“好了好了,没事了,不怕了……”她的声音在晚风里飘散,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坚定。 我躲在粗壮的梧桐树后,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指缝间是冰冷的湿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眼前的一切像慢放的电影镜头,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灼人的温度,狠狠烙进我的视网膜,烫得生疼。那个课堂上刻板严厉、对我动辄斥责的“张老头”,此刻膝盖淌着血,却像一座沉默的山,牢牢护住她羽翼下惊恐的孩子。那昏黄闪烁的路灯光,第一次不再显得那么黯淡无力,它笼罩着街角那个半跪着的身影,将那并不高大的轮廓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拉得异常庞大、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庄严。 不知过了多久,小刚的妈妈终于骑着车,惊慌失措地赶到。看到眼前的一幕,她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一把抱住孩子,语无伦次地向张老师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