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仙，后来成了魔。
师父舍不得杀，又不能放，终以“封魔”巨阵将我镇压在北渊海底，数百年。
海底幽暗阴冷，我脸上透着死灰，再无半分昔日上仙模样。
心魔日日在我耳边嘶吼：“杀出去，杀出去！”
每当我躁动至顶峰，便有一道清冷声息穿透深水落下：“吾徒灵汐。”
“灵汐，切勿妄为。”
“灵汐，安静。”
“灵汐……”
1、
千年前，我还是大历王都的一个凡人。
我的父亲官至叩天司司命，后遭人构陷，府中人尽数殒命，偌大的家族转眼就散了。
我年岁尚小，在忠仆的护送下逃出王都，成了罪人之女。
南下的路上，忠仆也都为了护我死了，我一个人随着流民跌撞至鹿山一带。
家仆相继亡故，只剩我一人进退无门，只得暂栖山野荒洞。
鹿山传闻有仙人，我却只见满山尸骨，怨气冲天，还有不少被引来的邪魔阴煞。
因自小随父亲学叩甲问天，我早知这天地间不止人族。
在山间躲了一个冬天，倒也平安。
直到一日我出洞觅食，撞上妖邪，不仅食物被抢，腿也被它生生打断。
危急时刻，我掷出碎星盏，才勉强保住性命逃走。
断腿疼得要命，距离栖身的山洞尚远，我只得躲在一处山石后面歇息。
夜色浓郁，似要落雨，我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污，将手中死死攥着才留下的肉块递到嘴边就要撕咬。
寒夜里，忽然瞥见山林深处晃过一点灯影。
不等看清来者是何人，我猛地爬起来就要躲。
可那灯影快得惊人。
我还没窜出半步，提灯人已立在眼前。
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一身玄黑衣衫，长发仅用根墨带随意束在脑后。
这般装束，原是王都街头最寻常不过的模样，偏他穿来，却让人不由看怔了神。
「你是仙人吗？」
我拖着断腿，跪坐在冷石后，血污糊住的眼一瞬不瞬盯着他。
半晌，才听见他轻咦一声：「是个命硬的凡间小童。」
那嗓音真好听，穿透寒雾落下来，竟让人恍惚听见了煦风拂过。
凡人真是奇怪。
家府散了没哭，成了流民没哭，受冻挨饿没哭，断腿受伤也没哭……
偏有人说了句「命硬」，反倒叫我两眼通红。
我紧紧攥着手里的死肉，眼眶红得厉害，面无表情地定定望着他。
下一刻，我驱着那只好腿猛地暴起，一把攥住那只伸来想摸我额头的手，张口就咬了上去。
我咬得极狠，瞬间便尝到了腥甜的血味。
2、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的仙人，是碎星盏引来的。
鹿山藏着一只修了近千年的大妖，黄纹白虎。
它在整座山上设下屏障，彻底隔绝了外界。
这白虎修炼走的是歪道，专以虐杀小妖取丹、吸食凡人血髓为生，故而满山白骨累累、阴煞森森。
若不是我意外闯入，若不是我掷出碎星盏保命，这山里的一切，本可以悄无声息瞒过九重天上的神仙。
碎星盏轻摇可引星辰之力，重挥一下足以击碎白虎罩住山脊的那道屏障。
寻常仙人便可收服虎妖，解决这事。
可碎星盏非比寻常，乃是北渊玄照神君之物，特赐凡世问天卜卦的人族聿明氏所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