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王都世家,又是个女孩儿,幼时娇养出几分骄矜放纵。
后来遭遇家破人亡,一路颠沛流离,身上又添了些锋利敏感。
那年我十二岁,这年龄在仙人面前小到可忽略不计,那点骄矜与敏感全挂在脸上,藏不住半分。
玄照本是不愿答的,可他却看了我许久,终究还是回应了我:「碎星盏机缘巧合认你为主,这便是你修道的根基。真要入道,你比旁人更容易飞升成仙。你年岁尚小,不急。」
我追问:「那我还要等多久?」
他道:「等你放下仇怨。」
为人子女,灭门之仇怎敢或忘?
那些构陷父亲、屠戮我满门的恶人,凭什么能安稳度日、长命百岁?
这念头像根刺,时时扎在我的喉头,吐不出,咽不下。
我当初决意跟着玄照上昆仑,本就是为了入道变强,好将那些仇人一一手刃。
可如今,他竟说要等我放下仇怨,真是荒谬。
玄照似是看穿了我心中的愤懑,开口道:「便是成仙成神,修行亦是无尽之路。报仇不过一刀一剑的事,你选的道,未免太短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怕我杀完之后,没了支撑继续修行的意念。
我想辩驳,但在他平静却洞穿一切的目光里,我忽然哑了声。
于是,我最终行了个礼,垂眸道:「徒儿明白了,我……我试试。」
那便如他所愿,试着让他以为,我已放下了仇怨。
他走后,我依然泡在藏书楼里,日复一日。
一磨就又是五年。
5、
五年间,玄照又来了玉虚宫两次。
我都在藏书楼面对他的画像端坐,没再追出去问他,我要继续等到什么时候。
后来他再见我时,我已不复当年山林里撕扯死肉的幼童模样。
玉虚宫宫主和长老都说,灵汐姑娘是昆仑山上性子最讨喜的。
能玩笑,善相处,那份不疾不徐的气度,旁人遥不可及,颇有仙家风范。
十七岁那年,玄照终于来接我,他还赠了我一把剑。
后来,九重天上尽传我的名。
天纵奇才,百年难遇,十七岁得神君赐剑,苦修十载便飞升成仙。
更有说,灵汐与玄照师徒情深,实为仙界一段佳话。
然,仙人的日子,远不如我想象的那般逍遥自在。
我掌着人间喜丧,需得频频往下界去料理俗务,留在北渊的时日不多。
每逢无事时候,我便爱赖在玄照跟前,或逗得他眉峰舒展,或惹得他微蹙眉头,总归是要缠着他的。
玄照神君是活了万年的上古神,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素来无悲无喜。
当年救我时如此,后来将我丢在昆仑十年不闻不问时如此,便是我踏上九重天那日,他脸上也寻不到半分高兴。
那份永远波澜不惊的模样,早已深深刻进我心里,甚至让我后来生出了一种执念。
我想让那张脸上有活气。
不是神像画轴上那种温和笑意,而是真真切切的欢喜,或是实实在在的动怒……
什么都好,只要是他真实的情绪。
有时,我明明为逗得他展露分毫神色而满心雀跃,转头却又在心里唾弃自己。
我实在是奇怪。
一日,玄照在书阁誊抄上古经卷,仙使们怕扰了他,都远远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