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伤口已敷过仙药,愈合得七七八八。
损耗的仙元修为也被补足,虽难复原初,却无大碍。
不用想也知,是玄照做的。
他的训斥来得也很快。
「你升仙那日,在升仙台立过什么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你不清楚吗?!」
这么些天过去,玄照的声音还带着怒意。
「清楚。」我应道,「师父,做那些事的时候,我便知晓后果。」
玄照还想再骂,我截了话头:「可我仇怨了了。」
他霎时语塞。
「师父,我报仇了。」我望着他,「那些恶徒在人间无灾无难地快活,我眼里容不下。杀人者长命百岁,没有这样的道理。」
玄照沉默地望着我,良久,他才转过身,背对着我向外走去。
「天地间不讲道理的事浩如烟海,你插手了一件,便不得不插手第二件。迟早有一日……」
我撑着身子坐起,目光紧追他的背影,等着那句未完的话。
可他直直离开,再没吐出一个字。
他怕一语成谶,怕他的徒弟真的走到「迟早有一日」的境地,便硬生生刹住了话头。
我看得通透,低低笑了一声,又很快敛了笑意。
杀人偿命,我不过是报了该报的仇。
可玄照说得对,这天地间没道理的事太多了。
我本只想了却恩怨,也发过誓再不管凡尘事,到头来却发现由不得自己。
第二件事,偏偏是因我插手的头一件而起。
我掌着凡间喜丧,手上的朱笔染过三朝元老的寿宴红笺,也蘸过乞儿坟前的冷泪。
有时一对有情人前一日还浓情蜜意,转天就劳燕分飞。
卖花阿婆卖完这筐就扯布缝夏衫,隔日就见她抱着旧棉袄坐在坟头前,白幡招摇。
这凡间的悲欢原是如此仓促,昨日的蜜能酿成今日的苦,晨间的笑会化作暮时的泪。
我虽常唏嘘,却也知不该插手时绝不能妄动。
直到那日,我撞见一个跪在自己神像前的小姑娘。
8、
那小姑娘正值豆蔻年华,竟连续三年跪在我的神像前,以性命为愿苦苦哀求姻缘得偿。
我心中生疑,细看之下,发现她的姻缘线竟是被神力冲断的。
这般情形,通常是仙人下界处理事务时无意间改变了凡人命格,旁人受牵连所致。
按喜丧神的规矩,我本该出手修正。
可顺着那条该修正的线回溯时,我却发现:始作俑者,竟是我自己。
小姑娘被打散的姻缘线另一端,系着个少年。
那少年,是我仇人的子嗣。
他们本是门当户对,姻缘天定。
只因少年家破人亡、无人庇佑,仓皇逃离故土,这道姻缘线才变得若有若无。
而那少年的仇人,恰恰是我。
如此一来,我不管也得管了。
否则,在这小姑娘眼里,我便成了那「不讲道理、没有天理」的存在。
我强行接好二人的姻缘线,揣着满心虚惶从人间返回天宫。
我下意识想如往日般先去北渊日曜宫,脚步却在日曜宫最高阶台阶处顿住。
不知立了多久,一道传书骤然撞至眼前。
我拢入掌心,缓缓展开,是玄照的字迹:「仙使说你在门前发呆?」
我盯着那行字,又呆立许久,才终于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