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身上伤口已敷过仙药,愈合得七七八八。

损耗的仙元修为也被补足,虽难复原初,却无大碍。

不用想也知,是玄照做的。

他的训斥来得也很快。

「你升仙那日,在升仙台立过什么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你不清楚吗?!」

这么些天过去,玄照的声音还带着怒意。

「清楚。」我应道,「师父,做那些事的时候,我便知晓后果。」

玄照还想再骂,我截了话头:「可我仇怨了了。」

他霎时语塞。

「师父,我报仇了。」我望着他,「那些恶徒在人间无灾无难地快活,我眼里容不下。杀人者长命百岁,没有这样的道理。」

玄照沉默地望着我,良久,他才转过身,背对着我向外走去。

「天地间不讲道理的事浩如烟海,你插手了一件,便不得不插手第二件。迟早有一日……」

我撑着身子坐起,目光紧追他的背影,等着那句未完的话。

可他直直离开,再没吐出一个字。

他怕一语成谶,怕他的徒弟真的走到「迟早有一日」的境地,便硬生生刹住了话头。

我看得通透,低低笑了一声,又很快敛了笑意。

杀人偿命,我不过是报了该报的仇。

可玄照说得对,这天地间没道理的事太多了。

我本只想了却恩怨,也发过誓再不管凡尘事,到头来却发现由不得自己。

第二件事,偏偏是因我插手的头一件而起。

我掌着凡间喜丧,手上的朱笔染过三朝元老的寿宴红笺,也蘸过乞儿坟前的冷泪。

有时一对有情人前一日还浓情蜜意,转天就劳燕分飞。

卖花阿婆卖完这筐就扯布缝夏衫,隔日就见她抱着旧棉袄坐在坟头前,白幡招摇。

这凡间的悲欢原是如此仓促,昨日的蜜能酿成今日的苦,晨间的笑会化作暮时的泪。

我虽常唏嘘,却也知不该插手时绝不能妄动。

直到那日,我撞见一个跪在自己神像前的小姑娘。

8、

那小姑娘正值豆蔻年华,竟连续三年跪在我的神像前,以性命为愿苦苦哀求姻缘得偿。

我心中生疑,细看之下,发现她的姻缘线竟是被神力冲断的。

这般情形,通常是仙人下界处理事务时无意间改变了凡人命格,旁人受牵连所致。

按喜丧神的规矩,我本该出手修正。

可顺着那条该修正的线回溯时,我却发现:始作俑者,竟是我自己。

小姑娘被打散的姻缘线另一端,系着个少年。

那少年,是我仇人的子嗣。

他们本是门当户对,姻缘天定。

只因少年家破人亡、无人庇佑,仓皇逃离故土,这道姻缘线才变得若有若无。

而那少年的仇人,恰恰是我。

如此一来,我不管也得管了。

否则,在这小姑娘眼里,我便成了那「不讲道理、没有天理」的存在。

我强行接好二人的姻缘线,揣着满心虚惶从人间返回天宫。

我下意识想如往日般先去北渊日曜宫,脚步却在日曜宫最高阶台阶处顿住。

不知立了多久,一道传书骤然撞至眼前。

我拢入掌心,缓缓展开,是玄照的字迹:「仙使说你在门前发呆?」

我盯着那行字,又呆立许久,才终于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