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我低头划着地面,树枝断了,“书上看的。”
她却没笑,反而更认真了:“那等我毕业,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你带着我,我带着相机,把你说的地方都拍下来。”
雨就是那时落下来的,淅淅沥沥的,打在她的发梢,凝成细小的水珠。我看着她被雨雾模糊的侧脸,忽然觉得,古街的雨从来没这么好过 —— 它们落在她的白 T 恤上,晕出浅灰的圈,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
而现在,六月的最后一夜,雨停了。
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条冻僵的蛇。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裤袋里的硬币硌着腿 —— 那是去年秋禾临走时塞给我的,说 “攒着,以后当去西藏的路费”。硬币边缘被磨得发亮,我数过,一共七枚,够买一张单程的公交车票。
巷口的卖花阿婆收拾着摊子,月季的甜香混着潮湿的风飘过来。“小伙子,等姑娘呢?” 她笑着问,皱纹里盛着月光,“去年那个穿白 T 恤的,总帮我捡掉在地上的玫瑰。”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阿婆把最后一束月季塞进我怀里,“拿着,明儿说不定就来了。” 花瓣上的露水打湿了我的袖口,凉得像秋禾最后那天看我的眼神。
那天她也是这样站在雨里,说 “林风,我得回去上学了”。我帮她拎着行李箱,滚轮在石板路上 “咕噜” 响,像谁在低声哭。到了车站,她忽然转身,抱了我一下,头发上的雨珠蹭在我颈窝,凉得像冰。“等我回来。” 她说。
我一直以为,“回来” 是个很近的词。
(二 )重逢如未干的墨迹
秋禾来的那天,阳光把古街晒得发烫。
青石板缝隙里的青苔蜷成了团,墙根的三角梅蔫蔫地垂着头,连陈哥的哼歌声都透着股慵懒。我正在后厨切土豆,刀刃划过砧板的 “咚咚” 声里,忽然听见张婶在门口喊:“林风,你看那是谁?”
手里的刀 “当啷” 掉在地上。
她就站在 “陈记小炒” 的木招牌下,白 T 恤换成了浅蓝的棉布衫,牛仔裤还是那条洗得发白的,只是裤脚不再卷着,规规矩矩地盖住了脚踝。卡其色运动鞋蒙上了层灰,鞋带系得一丝不苟,像被谁精心熨过。
一年未见,她好像抽高了些,肩背却比去年沉,像压着看不见的石头。阳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颧骨处淡淡的晒斑,眼下有片浅青,像没化开的墨。
“林风。” 她开口,声音比去年低了些,带着点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热棉花。“…… 来了。”
店里忽然涌进一群客人,是附近工地的工人,嚷着要吃辣子鸡喝冰啤酒。陈哥在灶台后喊 “林风备料”,我转身时,看见秋禾往后退了退,站到了屋檐的阴影里,像朵怕晒的蘑菇。
那三个小时,我数着锅里的油花,听着前厅的喧闹,却总忍不住用余光瞟向门口。她就那样站着,偶尔低头踢踢脚下的石子,偶尔抬头看看巷口的云,手指在帆布包的带子上反复缠绕,缠出深深的红痕。
有次我端菜出去,路过她身边,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 不是去年的洗衣粉香,是股淡淡的艾草味,混着点泥土的腥,像刚从田埂上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