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 你先进来坐?” 我停下脚步,声音低得像怕被人听见。
她摇摇头,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轻,像水面的涟漪,“没事,我等你。”
打烊时,暮色已经漫过了街心。我锁上门,转身看见她从老墙的暗处走出来,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贴在石板路上,像片被风吹皱的纸。
“等很久了吧。” 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没多久。”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这条街…… 好像没怎么变。”
“嗯,” 我往石阶那边偏了偏,“还是老样子。”
我们并排坐下,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去年夏天,我们也是这样坐着,她会把脚伸到我这边来,说 “林风你看我的鞋带会自己散开”,而现在,她的膝盖并得很紧,脚尖对着巷口的方向,像随时准备离开。
古街的夜静得能听见月光落地的声响。远处的河水 “哗哗” 地流,混着谁家窗台上蝈蝈的叫声,像支没谱的催眠曲。我能闻到她发间的艾草味,混着石板路雨后的腥气,心里忽然涌起股莫名的慌 —— 这沉默太沉,像要把去年所有的话都淹死。
“你……”
“你……”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相视而笑。她的笑里带着点局促,像去年第一次打碎盘子时的样子。
“你先说。” 我说。
她低下头,手指在石阶的凹痕里画着圈,“没什么,就是想问…… 你还住这儿吗?”
“嗯,店里二楼有间房。” 我答非所问,“陈哥的,他今年搬去儿子家住了。”
“哦。” 她应着,没再往下说。
我看着她的发顶,去年扎着俏皮的马尾,今年却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在月光下白得像瓷,只是左侧有颗小小的痣,去年好像没有。
“你这一年……” 我终于还是问了,声音轻得像怕惊飞檐下的夜鸟,“还好吗?”
她的手指猛地顿了一下,指甲掐进了掌心。过了很久,才听见她低声说:“就那样。”
“学校…… 还好?”
“嗯。”
风穿过巷弄,掀起她棉布衫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内搭。我忽然想起去年她总爱穿的那件白 T 恤,被油星溅到后,会噘着嘴让我帮她洗,说 “林风你洗得比我干净”。那时的肥皂泡在阳光下五彩斑斓,她的笑声比泡泡还脆。
而现在,她像株被霜打过的植物,把所有的枝叶都收拢了起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我盯着自己的鞋尖,那里沾着块干泥,是下午切菜时溅上的。
“买不到票。” 她的声音很轻,“暑假人多。”
我没再问。有些话像古街的青苔,藏在石板缝里,不掀开看,也知道底下是什么。
远处忽然传来雷声,闷闷的,像谁在天上敲鼓。秋禾抬头看了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嗯,古街的七月,雨多。” 我往她那边挪了挪,把屋檐的阴影多分她一些,“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石板路会变得特别滑,去年张婶就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
她 “嗯” 了一声,忽然说:“去年你说,雨珠落在石板上,像在数日子。”
“是。” 我笑了,“数着数着,夏天就过去了。”
“那今年…… 数到第几滴了?” 她转头看我,眼睛里有片水光,像落了星子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