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渐渐柔和、收敛。空调系统运转的轻微嗡鸣,轮胎摩擦轨道的规律节奏,手机短视频外放的背景音乐…熟悉而平凡的声音重新涌入耳中。林雾发现自己半跪在地上,就在连接两节车厢的过道处,右手关节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几道被灯箱碎片划破的血痕正慢慢渗出血珠。
他抬起头。光洁完好的广告灯箱依旧在头顶,播放着海岛风光。周围乘客投来怪异的目光:打盹的老人被他刚才砸灯箱的动静惊醒,茫然地看着他;刷手机的情侣皱着眉,满脸“这人神经病吧”的表情;戴耳机的女孩也摘下了耳机,眼神警惕。
一切都回来了。没有腐朽,没有红裙,没有乘务员。车厢明亮整洁,只有他像一个狼狈的疯子。
地铁广播响起,字正腔圆:“列车运行前方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永宁路站。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感谢您乘坐地铁轨道交通,再见。”
到站了?林雾挣扎着站起,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跟着稀稀拉拉的人流,脚步虚浮地走向打开的车门。
站台的灯光有些惨白,空气微凉。他踏上坚实的水磨石地面,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地下空间特有微尘味道的空气。出来了。真的出来了。那个循环的噩梦,被打破了。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列静静停靠的地铁。车厢内部明亮依旧,空荡无人。没有任何异常。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朝着出站的扶梯走去。
扶梯缓缓上升,将站台的景象一点点抛在下方。出口通道的光线越来越亮,能听到外面城市深夜的车流声。
终于,他踏出了地铁口。午夜微凉的晚风拂面而来。他贪婪地呼吸着,抬起头——
然后,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
街道依旧霓虹闪烁,车灯流淌。然而,视线所及,每一个行人——步履匆匆的加班族,相拥的情侣,路边抽烟的司机,牵着孩子的母亲——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无论款式、质地、原本的颜色……全都变成了同一种刺目的、粘稠的猩红色!
如同那个循环车厢里,女孩身上那条红得滴血的连衣裙。整个世界,被浸泡在一片无声的血色汪洋之中。
一个穿着红色连帽衫的年轻男孩与他擦肩而过,男孩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屏幕刺眼的白光,清晰地映出几行飞速滚动的文字,最后一行,如同烙印般刻在林雾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规则四:乘务员不可信。 但你确定, 只有乘务员不可信吗?
林雾站在午夜街头,浑身血液仿佛被瞬间抽干,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蔓延。眼前的世界被一片粘稠、无声的猩红彻底淹没。行人身上的衣物,街边的霓虹招牌,飞驰而过的车灯——所有颜色都被粗暴地涂抹、覆盖,只剩下深浅不一、令人作呕的血色。那红色并非鲜亮,更像凝固氧化后的暗红,带着一种不祥的、铁锈般的腥气,无声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他的心脏。他猛地回头,看向刚刚逃离的地铁口。那幽深的入口像一个巨大的、通往地狱的喉咙,吞噬着站台最后一点惨白的光。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地铁口上方原本清晰的站名灯箱——“永宁路站”——此刻,那四个字在他眼中诡异地扭曲、融化,猩红的底色上,浮现出几行他永生难忘的、滴血般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