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梦。
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瞬间刺穿了麻木。不是梦!指甲陷进皮肉里的感觉如此真实,掌心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汗液的黏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濒临爆裂的痛楚。一种冰与火交织的洪流在四肢百骸里奔涌,冲刷着每一根神经末梢——是狂喜?是恐惧?还是足以将灵魂都烧成灰烬的滔天恨意?
回来了。我真的……回到了地狱的起点。
“小林啊!”
那个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油腻腻的腔调,如同沾满糖浆的钝刀,猛地劈开了办公室沉闷的空气。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预警。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头顶,耳膜里轰然作响。不需要回头。那声音,那张脸,早已化作最深的梦魇,刻进了骨髓里。是他。张发财。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那股廉价的古龙水味一起逼近。我强迫自己,一寸一寸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圆润得几乎看不到棱角的脸。张发财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领口被撑得有些变形的条纹衬衫,腆着微凸的肚子,站在我工位斜前方。他脸上堆砌着一种过分热情、却浮在皮肉之上的假笑,眼睛习惯性地眯缝着,像某种在暗处窥伺的爬行动物。他伸出一根短胖的手指,指向办公室门口的方向。
“来来来,看看!”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表演意味,“小林啊,你一入职,我们公司这棵宝贝发财树,它怎么就蔫儿了呢?瞧瞧,这叶子掉的!”
全办公室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聚焦过来。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漠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门口那棵半人高的发财树,曾经枝叶繁茂、绿意盎然,如今却颓败得像个笑话。宽大的叶片枯黄卷曲,边缘焦黑,毫无生气地耷拉着,盆土干涸龟裂,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根枝桠,像垂死老人枯瘦的手指,徒劳地伸向惨白的灯光。一种象征性的、被宣告的死亡。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着前世濒死的记忆和此刻汹涌的恨意。喉咙干得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前世的画面碎片般闪现:那个凌晨三点冰冷的键盘,心脏被捏碎的剧痛,还有……那句脱口而出、将我彻底推入深渊的蠢话——“当然是因为你薪水浇的太少了!”
就是这句话。轻飘飘的一句顶撞,成了他日后无尽折磨的完美借口和导火索。
冷汗顺着脊椎滑落。指尖在桌下死死掐住大腿,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不能重蹈覆辙!绝不能!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无数念头激烈碰撞,撕扯着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恨意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心脏,勒得生疼,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作最恶毒的诅咒喷涌而出。但不行!现在还不行!那只会带来另一场毁灭。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清晰、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声音,穿透了我意识里所有的喧嚣与混乱,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仿佛是从灵魂最深处直接迸发出来:
“——领导,真正的财神爷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