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简介:

一口停摆十年的老座钟,藏着五十万的秘密,也藏着一个男人对家人最深的牵挂。当尘封的齿轮重新转动,滴答声里不仅是逝去的时光,更是一家人跨越误会、裂痕与苦难,重新紧紧相拥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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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雨总带着股土腥气,黏糊糊地贴在人皮肤上。我把最后一件蓝布衫搭在阳台竹竿上,竹节上的毛刺勾住了袖口,扯得线脚都松了。心里正犯堵——米缸见底了,老陈的降压药也快没了,陈斌那混小子又杳无音信,这日子像是浸在水里的棉絮,沉得人喘不过气。

楼下收废品的铃铛声叮叮当当钻进来,和客厅里老陈的嘟囔缠在一块儿。“藏好了……藏好了……”他这三年来总说这话,起初我还以为是糊涂话,可听得多了,心里竟慢慢生出点说不清的滋味。是盼着他真藏了什么宝贝?还是怕他记起什么不该记的?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石英钟敲第五下时,我往锅里舀了半勺米。米粒落在锅底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我此刻的底气。刚把锅坐在炉子上,楼下突然炸响一阵喧哗。我扒着防盗窗往下看,三个黑T恤正踹单元门,其中一个举着红漆桶,在墙上刷出歪歪扭扭的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红漆顺着墙缝往下流,像一道道血痕。我的手猛地攥紧窗台,砖缝里的青苔硌进指甲缝,渗出血珠都没察觉。是冲陈斌来的,我早该想到的。那小子拿房产证抵押时,眼睛里的光就不对劲,哪是什么开公司,分明是被钱迷了心窍!可我当时怎么就没拦住他?是老了,管不动了,还是心里也存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我拍了下自己的脸,骂自己糊涂。

防盗门被拍得震天响时,老陈突然从藤椅上弹起来,颠颠地往门口凑,嘴里直念叨:“来了来了,查水表的……”我赶紧扑过去拦在他身前,手指抖得拧不上反锁,锁芯“咔哒”响了三下才卡到位。真要是让他开门,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脸,这糊涂老头怕是要吓出个好歹。

“陈斌他妈!开门!”门外的声音裹着红漆味钻进来,像砂纸蹭过铁皮,“你儿子欠的三十万,今天再不还,别怪我们搬东西!”

“他不在!真不在!”我的声音打着颤,后背死死抵住门板。可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人家都找上门了,能不知道陈斌跑了?不过是想拿我们老两口撒气。

“不在?这房子总在吧?”另一个声音恶狠狠地撞过来,“法院传票明儿就到,下周三强制执行!到时候你们老两口去睡大街!”

红漆味越来越浓,呛得我直咳嗽。我顺着门板滑坐在地,看老陈举着个豁口搪瓷杯,踮着脚要给“查水表的”倒水,眼泪突然就漫了上来。这房子是1986年单位分的,五十平米的老楼,墙皮补了又掉,地板被陈斌小时候的学步车磨出半圈白痕。老陈退休那天在客厅摆了三桌酒,王校长喝醉了踩翻凳子,现在墙根还留着个凹坑。这里的每一道裂缝,每一块污渍,都刻着我们一家子的日子。下周三,这些就要没了。

后半夜雨下得更急,老陈的呼噜声忽高忽低。我坐在床边摸出法院传票,白纸黑字的“强制执行”四个字被雨水洇得发皱,日期圈在红圈里,像只瞪着我的眼睛。手机通讯录里“儿子”两个字旁边,有三十七个未接来电,回拨过去永远是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这小子,是真打算不管我们了?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这是养了个讨债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