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个月前陈斌回来时,穿着崭新的皮夹克,头发抹得锃亮。“妈,借房产证用用,”他往我手里塞了袋水果糖,“跟朋友合伙开公司,押一个月就还,赚了给您换带电梯的房子。”我摸着那袋硬邦邦的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那天老陈难得清醒,死死攥着我的手腕说:“别给……藏好了……”当时只当他糊涂话,现在想来,他比谁都明白。这老头,怕是早就看出儿子不对劲了,可我呢?被那句“带电梯的房子”迷了心窍,竟没当回事。

我起身想去厨房倒口水,脚脖子撞在床底木箱上。这箱子是老陈的宝贝,装着他的教案、三好学生奖状,还有陈斌的胎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我蹲下去翻找,指腹突然触到张硬卡纸。抽出来一看,是张皱巴巴的刮刮乐,边缘都磨成毛边了。

“喜庆刮刮乐”五个字褪了色,还是五年前的老样式。我记得那天是结婚三十五周年,老陈揣着退休金去菜市场,回来时手里攥着这张彩票,鼻尖上还沾着片菜叶:“给你抽个金镯子。”当时刮开看全是“谢谢参与”,后来就随手扔进了箱子。现在看着这张纸,心里突然有点发酸。老陈这辈子,就没给我买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不是不想,是舍不得。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彩票背面,突然想起什么。抽屉最底层压着本2018年的日历,红色记号笔圈着6月18号——我和老陈的结婚纪念日。戴上老花镜,我把彩票上的号码一个个抠出来,对着日历背面的中奖公告核对。第一个数字对了,第二个也对了……当最后一个特别号码和彩票上的“7”重合时,我的呼吸突然停了。台灯昏黄的光线下,“一等奖50万元”那行字像活过来似的,刺得眼睛生疼。

50万。正好够填陈斌捅的窟窿。我的心“砰砰”直跳,手一抖,彩票差点掉在地上。老天爷是开眼了?还是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可下一秒,我就瘫坐在地上。刮刮乐兑奖期只有60天,五年前的票,早就成了废纸。空欢喜一场,比没中奖还让人难受。

2

天蒙蒙亮时,我把彩票压在玻璃镇纸下。窗外的红漆字被雨水泡得发涨,像块烂疮。老陈坐在床边发愣,突然指着墙角说:“钟……钟坏了。”

他说的是那只红木座钟,老陈他爹传下来的。钟摆停了快十年,机芯卡着锈,这些年就当个摆设。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玻璃罩上的灰能画出印子,照出我鬓角的白头发。人老了,就像这钟,走着走着就停了,满是灰尘。

“没坏,忘了上弦。”我走过去想擦灰,手指刚碰到钟体,老陈突然尖叫起来:“别动!藏……藏里面!”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三年他总念叨“藏好了”,有时候指着米缸,有时候扒着地板缝,我从没当真。可现在握着张中了奖的废纸,再听这话,后脖颈子直冒冷汗。他说的是钱?还是别的什么?不会是我想多了吧?一个糊涂老头的胡话,怎么能当真?可脚却不听使唤,一步步往座钟挪去。

搬来条长凳踩上去,座钟比看上去沉得多,红木外壳被岁月浸得发红,边角的缠枝莲纹磨得发亮。试着推开玻璃罩,合页“吱呀”一声,惊得我手一抖。钟摆纹丝不动,里面积着厚厚的灰——但在机芯的阴影里,我瞥见一个深色的布袋,被棉絮裹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