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巨大的喜悦和紧张几乎让我窒息。我深吸一口气,凑过去,努力调动脑子里所有相关的传播学符号学理论,磕磕绊绊地试图解释,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她安静地听着,偶尔抬起眼,那专注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像带着温度,烧得我脸颊发烫,更加语塞。讲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懊恼得想撞墙。
她却忽然轻轻笑了。不是嘲笑,那笑声很轻,像风吹过风铃,带着一丝了然和微微的无奈。“陈默,” 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耳廓,“你紧张什么?” 她合上书,身体微微后靠,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的温和,“你刚才说的……其实挺有意思的,虽然跟黑格尔关系不大。”
我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却不再追问,只是指了指窗外:“快下雨了,走吧。” 语气自然得仿佛我们早已熟稔。
一起走出图书馆时,外面果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我手忙脚乱地翻书包找伞,她却已撑开一把素净的格子伞,自然地朝我这边倾斜了一点:“一起?”
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伞下的空间狭小而安静,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和书卷气。我僵硬地挨着她走,手臂紧张得不敢有丝毫晃动,心跳声在雨声的间隙里清晰可闻,震耳欲聋。肩膀偶尔会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一丝微凉的柔软触感,瞬间像电流窜过全身。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却又无比真实。
我知道自己笨拙得像只闯进瓷器店的熊,一举一动都带着令人发笑的生涩和小心翼翼。可每一次她无奈的眼神,每一次她嘴角那抹几乎看不见的浅淡笑意,每一次她指尖不经意的微凉触碰,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让我甘之如饴地继续着这笨拙的靠近,在这微凉的春雨里,在伞下这方小小的天地间,笨拙地、试探地、一点一点地,缩短着两颗心之间的距离。
时间在图书馆沙沙的翻书声、樱园飘落的花瓣和伞下共享的细密雨声中悄然溜走。笨拙的靠近,渐渐沉淀成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我习惯了在食堂熙攘的人群里,一眼锁定她安静排队的身影,然后“恰好”排在她后面,笨拙地把自己餐盘里她多看一眼的糖醋排骨拨过去一半。她则会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例汤推过来,里面漂浮着我讨厌的香菜,被她细心地用勺子撇到了一边。
大四那年的深秋,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气息和求职的焦灼。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铺满了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空气里是清冷的、带着草木衰败气息的风。我拿到了一家心仪已久、位于南方大城市的传媒公司录用通知,邮件里措辞热情洋溢,描绘着广阔的平台和充满希望的未来。打印出来的Offer纸张似乎还带着打印机滚轮的余温,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像一块通往光明前途的敲门砖,也像一块压在胸口的巨石。
我找到林薇时,她正坐在图书馆后面那片小湖边的长椅上。夕阳的余晖给湖水镀上一层黯淡的金红,也勾勒着她单薄的侧影。她低着头,看着手里一张薄薄的纸,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心事重重。风吹乱了她的额发,几缕碎发拂过她白皙的颈侧。脚边,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着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