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问题最先在气象部门和生态监测机构的加密报告中浮现。一份份标着“绝密”的文件被紧急送往最高决策层。数据冰冷而诡异:全球性的大气环流模式出现了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的异常扰动,仿佛无形的巨手在搅动地球的呼吸;更令人不安的是,多个重点监测站传回的数据显示,局部区域的氧含量监测值,正呈现一种微弱但持续、且无法用自然因素解释的下降趋势。专家联席会议开了又开,起初的结论倾向于“监测系统误差”或“局部植被破坏导致的偶发性波动”。权威的声音试图安抚:地球大气层浩渺无垠,人类活动的影响微乎其微。

直到西北戈壁深处,一个代号“夸父”的大型“氢能农场”——由数千台如同钢铁森林般的巨型工业级“吸空”阵列组成,日夜不停地从稀薄的空气中榨取着能量之源——上空,发生了一起看似微不足道却令人脊背发凉的事件。一群南迁的鸿雁,飞越这片能量沃土时,突然有几只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直挺挺地从晴朗的高空栽落下来,摔在滚烫的砂石上。紧急赶到的联合调查组,在基地周边十公里范围内布下密集的监测点。结果触目惊心:这片区域的氧气浓度,比正常值低了整整三个百分点!更可怕的是,这种低氧区域并非固定,而是随着巨型阵列的运转模式和风向,如同幽灵般在地表漂移。

恐慌,像一滴浓稠的墨汁,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滴入看似清澈的全国舆论之池,晕染开一片不祥的阴影。官方开始谨慎地发布措辞严谨的“大气成分优化建议指南”,呼吁科学规划“吸空”设施布局,强调生态红线。但资本的巨轮一旦开动,裹挟着庞大的产业链和无数既得利益者,其惯性岂是几句建议能轻易刹住的?巨大的利益链条早已深深嵌入社会的肌理:从垄断核心技术的“鲲鹏”、“腾龙”等巨头,到依附其上的设备制造商、遍布城乡的加氢站网络、享受低廉能源成本的中小企业,甚至每一个开着氢能车、用着“吸空宝”享受便利的普通市民,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了这列名为“进步”的狂飙列车上一颗被焊死的螺丝钉。

禁令之下,阴影滋生。偷采、滥采、在生态脆弱区或监管盲区非法架设小型、高功率“吸空”装置的行为,如同雨后毒菇般冒了出来。在一些偏远山区、废弃矿区,甚至城市地下管网深处,“黑氢站”悄然运作。这些贪婪的钢铁蚂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从空气中疯狂榨取着宝贵的氢气,将提纯后混杂着惰性气体、微量有害微粒甚至未知裂解副产物的“废气”,未经任何有效处理,便通过简陋的管道或干脆直接排放回大气。空气,这曾经被所有人视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免费资源,正在被无数双无形而贪婪的手,一点点地、持续不断地抽干、搅浑、污染。一种新的“环境病”开始在城市中蔓延——莫名的乏力感、持续的轻微头痛、注意力难以集中,医生们将其笼统地归为“都市低压氧综合症”。

李建国发现自己爬楼梯越来越费劲了。四楼的家,以前他拎着十斤米也能一口气上去,现在空着手,爬到三楼就得扶着斑驳的水泥栏杆,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像要挣脱束缚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