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盛正蹲在沙滩上用树枝画圈,海浪冲上来时,沙圈就被漫上来的海水冲垮。他闻言抬了抬眼皮,睫毛上沾着点沙粒,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亮。我展开卡牌,硬纸壳边缘有点磨手,月光恰好落在 “你想成为什么” 那行字上,蓝黑色的墨水像是会发光。
“鲨鱼。” 他答得毫不犹豫,树枝从沙地上抬起时,沙粒顺着指缝漏下去,落在画了一半的圈里。他盯着我的眼睛,突然反问道:“你呢?”
海浪拍岸的瞬间,带着咸味的风灌进喉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风里,轻得像羽毛:“鱼缸。”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柳思嘉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嘴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苏瑶瞪圆了眼睛,手里的汽水罐差点掉在地上。班盛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海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清晰的我的影子,像把我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挺配。” 他忽然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重新低下头去画圈,只是那圈画到一半就歪歪扭扭地断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掐断的。
回去的路上我们挤在末班公交车后排,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掠过。班盛的座位在我斜前方,隔着条过道。路灯透过车窗在他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照亮他耳后的碎发,黑得像泼在宣纸上的墨。我数着那些短短的发丝,一根、两根、三根…… 数到第七根时,他突然回过头,眼神像淬了月光的冰:“看够了?”
我猛地转脸看窗外,霓虹在玻璃上流淌成河,红的、绿的、黄的光混在一起,像幅被打翻的调色盘。书包里的素描本硌着腰,硬壳封面抵着肋骨,最后一页画着他靠在吧台上的侧影,是柳思嘉生日那天趁他玩手机时偷偷画的,炭笔线条有些潦草,却把他微蹙的眉头画得很清楚。
公交车到站时,他起身的动作带起阵风。我以为他会直接走,却见他在站牌下站定,双手插在裤袋里,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我慢吞吞地跟上去,帆布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听见他说:“下次别跑那么快。” 声音比在生日会上柔和了些,像被晚风磨平了棱角。
夏夜晚风卷着栀子花香扑过来,把他的话吹得有些散。我突然想起生物课上老师讲过的,鲨鱼离开水会死,鱼缸没有鱼会空。可课本上没写,也没人说过,如果鱼缸愿意打破自己,变成一片海,那只骄傲的鲨鱼,会不会停下来等。
2 粉笔灰与草稿纸
周一早自习的朗读声像被晒蔫的藤蔓,懒洋洋地缠在窗棂上。窗外的梧桐树影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碎光,我数着笔记本上洇开的水痕发呆 —— 那是昨天午休时不小心洒的半杯柠檬水,现在晕成了片浅黄的云。
突然有团白色物体 “啪” 地砸在桌角,惊得我指尖一颤。是团揉皱的草稿纸,边缘还沾着个清晰的黑色鞋印,像是被人从后排踢过来的。
“捡一下。” 班盛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砂纸轻轻蹭过木头。他正趴在桌上补觉,校服外套罩着头,露出的半截手腕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