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这两个字在我舌尖滚过，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甜腥味。家？那个在千里之外、有着我梦寐以求的京市户口的地方？
奶奶佝偻着背在昏暗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她摩挲着我满分试卷时粗糙掌心的温度，她弥留之际浑浊却执着的眼神…这些画面汹涌地撞进脑海，撞得我眼眶发酸。那一瞬间，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所有疲惫和绝望。我死死攥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京市户口…清北…奶奶的愿望…所有遥不可及的星光，骤然被拉到了眼前！
教室里那些混合着羡慕与不甘的视线，此刻在我身后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我甚至能想象出闺蜜王丽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她昨晚还拉着我，神秘兮兮地说：“念念，你可长点心！小说里都这么写，那假千金肯定得宠上天，亲爹妈搞不好也向着她！你去了就是受气的！” 我当时怎么回的？好像没心没肺地摆摆手：“安啦安啦！我就图个京市户口名额！他们要是敢不好，高考完我立马卷铺盖跑路！咱奶奶说了，成才才是正经！”
对，户口！这才是我的目标，我唯一的救赎！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挺直了脊背，迎着陈管家那张公式化的脸，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哑：“好，我跟您走。” 再见了，这片困住我的贫瘠黄土。再见了，我可怜的小苦娃同学们。京市，我来了！高考，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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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黑色的轿车碾过坑洼不平的县道，最终滑入京市西郊一片被高墙和浓密绿植隔绝的区域。雕花的铁艺大门无声滑开，车轮压在平坦得没有一丝杂音的柏油路面上，空气仿佛都过滤掉了尘埃，带着一种冷冽的、不属于人间的洁净感。车子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巨大欧式别墅前，水晶吊灯的光芒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泼洒出来，在地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巨大的罗马柱沉默矗立，像冷眼旁观的巨人。
管家陈叔拉开车门，微微躬身：“苏念小姐，请。” 他的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声音里却听不出任何欢迎的温度。
踏上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足音被空旷得惊人的空间吸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昂贵的香薰气味，清冽，却像一层无形的隔膜。一个穿着剪裁考究丝绒套装的中年女人和一个同样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客厅中央。他们就是资料照片上的苏国华和李曼，我的……亲生父母。
李曼保养得宜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挑剔一件刚送来的、不甚满意的物品。她的目光在我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和那双开了胶的帆布鞋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被一种程式化的温和取代。她向前一步，动作有些生硬，似乎想拥抱我，手臂抬到一半又放下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念念…回来了就好。”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柔软，像裹着糖衣的砂砾，“路上辛苦了吧？让陈叔带你上楼看看你的房间，收拾一下，待会儿下来吃饭。” 那关切，浮在表面，像一层薄薄的油花。
苏国华则只是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如鹰隼，上下打量着我，带着一种审视商业投资价值的冷静。他开口，声音低沉有力：“回来就好。以后，就是苏家的女儿了。” 没有拥抱，没有眼泪，只有一句宣告式的陈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