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旋转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甜得发腻的呼唤:“爸爸,妈妈,是姐姐回来了吗?”
一个穿着精致小香风套裙的少女走了下来。她的头发精心打理过,妆容一丝不苟,皮肤白皙得像是从未见过高原的风沙。苏晚,那个占据了我人生前十七年位置的假千金。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快步走下来,亲昵地挽住李曼的胳膊,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居高临下的打量。
“姐姐,欢迎回家呀!”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我是苏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姐姐你的房间妈妈可是亲自盯着布置的呢,就在我隔壁!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她的热情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冰冷锐利的光,如同淬毒的针尖,精准地刺向我头顶那片醒目的荒芜。那眼神里没有欢迎,只有领地主人对入侵者本能的警惕与排斥。
我的心,像被投入冰窖,瞬间沉了下去。奶奶布满皱纹的手、灶膛里跳跃的温暖火光、她一遍遍念叨“京市户口”时殷切的眼神……这些画面在眼前闪过,成为支撑我站在这片冰冷奢华中的唯一浮木。
户口。京市户口。拿到它,完成奶奶的心愿,然后离开。这里不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我微微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酸涩,脸上挤出一个同样生疏客套的笑容,对着苏晚,也对着那对陌生的“父母”:“谢谢。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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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推开厚重的实木门,一股崭新的、带着标签气息的冷香扑面而来。房间很大,布置得奢华却空洞。巨大的公主床挂着蕾丝纱幔,梳妆台光可鉴人,衣帽间里挂满了簇新的、带着奢侈品牌LOGO的衣裙,色彩缤纷,却无一例外地透着一股陌生的、与我格格不入的气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映出我风尘仆仆的身影——洗得发白的旧校服,枯黄毛躁的头发,还有头顶那片刺眼的“地中海”。镜子里的人影,与这个堆砌着昂贵物质的房间,形成一种近乎残忍的讽刺。
晚餐的氛围比房间更冷。长条形的欧式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银质餐具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佣人无声地穿梭,端上一道道精致如艺术品的菜肴。空气里只有轻微的杯碟碰撞声和咀嚼声。苏国华和李曼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公司事务,话题与我无关。苏晚则像只快乐的小鸟,一会儿娇嗔着说这道菜淡了,一会儿又撒娇要李曼给她夹远处的甜点,言语间满是熟稔的亲昵。
“妈,下周我们乐团在音乐厅有汇报演出,你一定要来哦!我这次是第一小提琴首席呢!” 苏晚的声音甜腻,带着炫耀。
“当然去,宝贝女儿的演出,妈妈怎么能缺席。” 李曼脸上立刻绽开宠溺的笑容,温柔地给她盛了一小碗汤。
“爸,您答应给我买的那辆跑车,可别忘了呀!” 苏晚又转向苏国华。
“嗯,看你这学期期末成绩。” 苏国华语气平淡,但眼神里透着的纵容显而易见。
我埋头,沉默地扒拉着碗里几粒晶莹的米饭。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尝在嘴里如同嚼蜡。我的存在,像一个突兀的、不和谐的符号,被彻底排除在这个家庭温暖的假象之外。奶奶煮的红薯粥那质朴温暖的香气,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幽幽传来,让我喉头发紧。户口…户口…这两个字在我脑中疯狂敲打,成为抵御这无边冷意的唯一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