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围拢的人越来越多,都屏住了呼吸,空气死寂得可怕。
哗啦!
一团裹满了黑色淤泥、湿淋淋、沉甸甸的东西,被拖出了井口,重重摔在井边的青石板上。
恶臭瞬间弥漫开来,众人欲呕。
有人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张妈妈捂着鼻子,皱着眉,强忍着恐惧上前两步,用脚尖拨弄了一下那团东西。
淤泥簌簌落下,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不是一具完整的骨架,而是散碎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又被井水淤泥长久浸泡。肋骨、腿骨、零散的指骨……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堆散乱的白骨之间,缠绕着、包裹着大团大团浓密乌黑的东西——是头发。
很多很多的头发,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像一张巨大、肮脏、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蛛网,死死地缠绕着那些属于不同主人的白骨。有的发辫还依稀可辨,上面甚至能看到褪了色的廉价头绳。
“呕——”终于有人忍不住,彻底吐了出来。
死寂被打破,紧接着是更大的混乱和惊恐的尖叫。
“啊——!”
“是……是……是……”
“井里有鬼!有吃人的鬼啊!”
恐惧彻底爆发了。下人们哭喊着,推搡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张妈妈也吓得面无人色,踉跄着后退,被地上的乱石绊倒,狼狈地摔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嫩肉里,带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势。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那白骨上缠绕的、湿透的头发,像无数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脖颈,越收越紧。那些失踪的丫鬟……小桃……她们都在这里了。
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佛堂的方向。那紧闭的门窗,像一个沉默的、巨大的伤口。里面那疯狂的穿刺声,似乎在这一刻,更加清晰了。
“嗤啦……嗤啦……”
针针泣血。
侯府的阴霾浓得化不开,压得人喘不过气。后园古井里的骸骨被草草收敛,用几口薄皮棺材装了,悄无声息地抬出去埋在了乱葬岗。府里严禁任何人再议论此事,违者重罚。张妈妈那张脸绷得像块生铁,眼神里除了惯有的刻薄,更多了一层惊弓之鸟般的狠厉,看谁都像藏着祸心。
前院的丝竹声又响起来了。赵崇山似乎根本没被这些晦气事影响,他新得了一对会唱曲儿的双胞胎姐妹花,是下面一个急于巴结的官员献上的。夜夜笙歌,那对姐妹花娇滴滴的嗓音,像淬了毒的蜜糖,黏腻地飘荡在侯府上空,与佛堂里日夜不休的穿刺声、呓语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荒诞而恐怖的图景。
而我,依旧沉默地待在倒座房里那方小小的角落。外界的喧嚣、恐惧、疯狂,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张妈妈把一匹上好的玄色云锦、一团金灿灿的盘金线,还有一应顶针、绣针、剪刀,重重地堆在我那张破旧的针线簸箩里。
“哑姑!”她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侯爷的六十大寿快到了,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夫人……哼,是指望不上了。这寿袍,侯爷点名要你来做!料子、金线都是顶顶好的,你可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用上你全部的手艺!要是绣砸了,或是误了侯爷的好日子……”她没说完,只是用那双三角眼阴鸷地盯着我,嘴角往下撇着,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