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偏不倚。
那滴圆润的、猩红的血珠,正正地,滴落在绣绷上,那只仙鹤刚刚绣好的、金灿灿的翅膀边缘。血珠迅速洇开,像一朵微小而妖异的红梅,绽放在金线盘绕的羽毛纹路里。那鲜艳的红色,在玄色的锦缎和耀眼的金线衬托下,刺目得惊心。
我怔怔地看着指尖的伤口和锦缎上那点刺目的红,一时忘了疼痛。油灯的光焰还在不安地跳动,将我和绣绷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佛堂里,王氏那含混癫狂的呓语声,透过雨前的闷湿空气,断断续续地飘来:
“……血……见血了……好……好……”
“……快了……都……快了……”
窗外的风更大了,卷着尘土和枯叶,拍打着窗纸,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侯爷赵崇山的六十寿辰,终于到了。
3
整个镇北侯府,一扫月余的阴霾死寂,被强行妆点得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朱漆大门洞开,披红挂彩,门前车马轿舆络绎不绝,几乎堵了半条街。京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勋贵、富商,携着重礼,满面堆笑地鱼贯而入。唱名声此起彼伏,丝竹管弦的喧闹从早响到晚,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酒菜的香气和脂粉的甜腻,将佛堂里那日夜不休的穿刺声和呓语,彻底压了下去。
前院正厅,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赵崇山穿着簇新的绛紫色团花蟒袍,头戴金冠,红光满面,被众人簇拥在中央,接受着一波又一波的谄媚恭贺。他笑声洪亮,中气十足,仿佛这月余府里发生的种种诡异和失踪,都与他毫无干系,不过是下人无能、妇人发疯而已。
我作为负责缝制寿衣的绣娘,被张妈妈勒令待在靠近正厅的回廊下候着。一旦侯爷兴致来了,想看看这象征福寿的寿衣,便要立刻呈上。我抱着那个用明黄锦缎仔细包裹好的沉重包袱,里面便是那件耗费了我无数心血、也浸染了我一滴指尖血的玄色盘金寿袍。我垂着眼,像个没有生命的摆件,站在廊柱的阴影里,听着厅内传来的喧嚣,只觉得怀中的包袱沉重冰冷,隔着布料,似乎都能感觉到那金线森森的寒意。
“侯爷!吉时已到,该更衣祭祖,受子孙大礼了!”管家洪亮的声音在厅内响起,带着刻意的喜庆。
喧闹声稍稍平息。只听赵崇山志得意满的笑声传来:“好!好!更衣!”
张妈妈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厅里小跑出来,脸上堆着谄媚又紧张的笑,一把将我怀里的包袱夺了过去,动作粗鲁,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斥道:“在这儿杵着!没叫你滚远点!”
她捧着包袱,脚步匆匆又小心翼翼地重新进了正厅。我依旧站在原地,廊下的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里面再次响起赵崇山爽朗的笑声,似乎对新衣颇为满意。接着便是更衣的窸窣声,以及众人更加响亮的奉承赞美。
“侯爷穿上这寿袍,真是精神矍铄,松鹤之姿啊!”
“这绣工,巧夺天工!金线盘绕,栩栩如生,必能佑侯爷福寿绵长!”
“好!好袍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