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抬起头,透过敞开的厅门缝隙,远远瞥见赵崇山的身影。玄色的云锦衬得他身形愈发高大,金线绣出的松鹤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他张开双臂,似乎很享受众人的赞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满足。那耀眼的金线光芒,刺得我眼睛微微发涩。
寿宴持续到了深夜。酒酣耳热,宾客们渐渐放浪形骸,猜拳行令声、歌姬的唱曲声、男人们粗野的调笑声混杂在一起,喧嚣震天。赵崇山作为寿星,自然是众人敬酒的中心,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脸色由红转紫,眼神也渐渐迷离起来。
“侯爷海量!”
“再饮此杯!祝侯爷寿与天齐!”
“哈哈哈!好!喝!都喝!”
子时的更鼓敲过,喧嚣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宾客们东倒西歪,被家仆搀扶着陆续告辞。偌大的侯府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杯盘狼藉和弥漫不散的浓烈酒气。
赵崇山也醉得厉害,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架着,踉踉跄跄地往后院正房走。他脚步虚浮,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好……好袍子……舒坦……都滚……老子要睡了……”
张妈妈跟在后面,指挥着小厮,脸上带着疲惫和如释重负。她瞥见依旧站在廊下阴影里的我,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杵这儿当门神?滚回去!没用的东西!”
我默默地转身,沿着黑暗的回廊,走向那间属于我的、冰冷破旧的倒座房。身后,赵崇山那醉醺醺的声音还在夜风里飘荡,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餍足。
这一夜,佛堂里那持续了月余的穿刺声和呓语,竟意外地停了。整个侯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的平静,只有巡夜家丁那单调而沉重的梆子声,在深秋的寒夜里回荡。
梆!梆梆!
三更天了。
梆!梆梆!
四更天。
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最寂静的时刻——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痛苦的惨嚎,如同被踩断了脖子的野兽,猛地撕裂了侯府的死寂!
那声音,正是从后院正房,侯爷赵崇山的卧房里传出来的!
紧接着,是乒乒乓乓器物翻倒碎裂的巨响,还有小厮惊恐到变调的尖叫:“侯爷!侯爷您怎么了?!快来人啊!救命!快来人啊——!”
整个侯府瞬间被这恐怖的声浪惊醒!各处的灯火次第亮起,像受惊的萤火虫。杂乱的脚步声、惊呼声、哭喊声从四面八方涌向后院正房。
我也被惊醒,披上外衣,随着慌乱的人流跑向正房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冰冷的预感攥紧了我。
正房的门大敞着,里面烛火通明,却透出地狱般的景象。
赵崇山庞大的身躯倒卧在冰冷的地砖上,四肢扭曲地抽搐着。他身上,赫然还穿着那件崭新的玄色盘金寿袍!在明亮的烛光下,那松鹤的图案扭曲变形,金线闪烁着冰冷诡异的光泽。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
七窍流血!
暗红色的
4
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水恶臭,像冰冷的、粘稠的淤泥,死死地堵在柴房的每一个缝隙里。我瘫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粗糙的墙壁,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耳膜,发出擂鼓般的巨响,几乎要震碎这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