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被人强制着穿上新衣,被迫与不爱的女子拜了高堂,他没有在婚宴上大叫逃离,算是给足了家人面子。

陈淮英换下喜服,洗去浓妆,露出原本清秀的容颜。

她缩进床头的角落,将自己蜷缩成一只蜗牛。

不知过了多久。

她感觉到了那人的靠近,听到了他在床边窸窣的脱衣声。

棉被开阖,有凉风袭来,他睡了进来,安静的,疏离的,毫无声息的。

陈淮英没有动,就着微弱的烛光,她定定然看着帐顶的鸳鸯图案。

那些鲜艳又死板的吉祥物,仿佛在对应着她年轻的身体和苍老的心境。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渐渐地睡着了,梦里回到了青板巷。

瓢泼的雨夜里,瓦片上漏下的雨滴濡湿了棉被,被子下有着因中风而难以动弹的衰竭躯体。

窗外,亮过一道强烈的闪电,然后雷声炸响耳际,房梁摇摇欲坠,她眼睁睁看着死亡逼近而无能为力。

3

“救命啊。”她满头大汗从梦中惊起,整个人喘息不定。

眼前的场景,依旧是那么热烈鲜艳,在梦境与现实间来回穿梭,她都快分不清孰真孰假了。

床尾的男人默默起身,一言不发拿起枕畔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陈淮英打定了主意要与他好好相处,不愿再重蹈梦中覆辙,因此温声提点道:“先生今日该穿便装的。”

男人本来慌乱的手停了下来,良久才挫败地叹了口气。

陈淮英下榻,把箱笼上备好的新装捧来。

一套是密合色交襟衫和黑色绸裙,另一套是灰色盘扣的长衫和白色衬裤。

陈淮英记得他照片上西式衬衣的打扮,利落又清爽,全没有长衫的拖沓和老气。

只是在这处处讲究礼数的张家老宅,到底不能太过离经叛道。

她整理好衣襟,忽然从铜镜里望向他:“等到了北城,我也想学着余小姐那样,做几身旗袍穿。”镜中的眼眸含着浅浅的笑意:“你说好么?”

曾城的余家三小姐秀宁是张砚的同学。

有一年暑假他带着她回来消夏,那时自己正待字闺中。

从与张家走动着的亲戚口中,能听到余小姐的时髦美丽给这古老的乡村带来的震撼和惊艳。

张砚听了她这话,微微一愣,沉默到底的骨气开始松动:“我在学校也是住在宿舍之中,你去了不方便。”

陈淮英笑了,为着他终于愿意跟自己说话而欣慰:“那等你毕业安顿下来,再接我过去。”

她不能太过于急躁,他对自己纵然少了些厌恶也绝谈不上喜欢,若是硬要随行,只会徒增嫌隙。

不如先在家里,借着书信往来,让这生疏的关系渐渐回暖。

两个人一同下楼去向张老夫人请安,又至祠堂祭祖,直到九时才得已用饭。

饭桌上,张砚提及了回程事宜。

张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用银汤匙舀着粥,举手投足仍守着旧式家族的体面:“多留几天,陪着淮英回了门再走。”

张砚不为所动:“我早买好了下午的车票。”

张老夫人知道孙子怨着自己,不敢责备他,便把气撒到新妇头上:“淮英吃好了么,吃好了就去把行装给他打点好,路上的吃食也要齐备。”